擠擠挨挨一屋子,高高低低,不分彼此,皆是金冠華服,老的慈眉善目,小的謙恭守禮,瞧著真像至親骨肉,內中只有一人布衣,望望這個,望望那個,耳聽女皇笑談,邊看邊皺眉,仿佛辨認到底誰是李家子。
又有幾個婦人、少女穿插其中,遍身綾羅,花枝招展,見了生人卻毫無掩面避讓之意,全把眼盯在他身上。
「蘇卿家——」
女皇一手指著李顯,溫煦地提醒。
「你別認錯了人,這才是李唐的太子,亦是朕的第三子。廢長立幼、外戚干政等等弊病,歷朝歷代皆有,本朝麼,情形複雜一點,還多了個武家,不過不妨事,就算朕老糊塗了,不還有卿等忠良一力勸諫,規範朕的行為麼?」
幾乎算是罪己詔的言辭,對在任官員來說,就是道催命符了。
蘇安恆在家留好了遺書來的,聽到這等殺氣騰騰的回答,非但不怕,還有些興奮,但李顯的冷汗已滲透了鬢角,恨不得五體投地趴在地上,祈求阿娘原諒。
蘇安恆從容跪下來,以頭頓地,敲著金磚砰砰響。
「草民既讀了書,開了智識,這條命便是為天下萬姓暫存手中。草民只請聖人再三思量……」
昂起頭義正詞嚴,恨不得掛起面旗幟在頭頂招展。
「天下者,高祖、太宗之天下也。陛下雖居正統,實因唐氏舊基。當今太子年德俱盛,陛下貪其寶位而忘母子深思,將何聖顏以見唐家宗廟,將何誥命以謁大帝墳陵?」
雖居正統?說的好聽,不過是嫌她牝雞司晨罷了。
好傢夥!
誇他一句忠良,項上人頭就不要了,她擱在膝上的食指刮著挺廓的重繡,那雙深沉的老眼,在日光下有些猙獰。
「朕供奉武家七代先祖在明堂,卿家一路進宮來,未瞧見麼?」
她回身笑向顏夫人抱怨。
「朕那時就說,明堂還當再高一層,免得有些人老眼昏花,視而不見。」
蘇安恆陷在地衣里的雙手顫顫握成拳頭。
瞧女皇的意思,這馬虎眼兒是要打到底了。
她的心狠手辣天下人都知道,這二年休養生息,仿佛良善了,其實呢?一把刀見慣了人血,哪還肯歸鞘。
他咬咬牙,硬是把脖子往她刀口上湊。
「以陛下的遠見卓識,難道不懂鐘鳴漏盡,物極則反,器滿則傾的道理?天意人事盡歸李家,若非武周運祚將衰,四面夷狄豈會紛紛侵擾,屠害黎庶?陛下年在耄倦,若不能復子明辟,必要遺恨萬年!」
他罵的甚為過癮,卻如石頭滴溜溜滾進萬丈深淵,沒換回任何反應。
女皇皺了眉,想當初,她也誇讚過駱賓王的才學,可未留他性命,這蘇安恆嘮嘮叨叨,顛來倒去說好幾遍,就以為夠資格以才學免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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