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這話,強人所難吶——」
張柬之夫人垂著眼睛微微嘆了口氣,半是勸慰,半是感慨。
「您雖然年輕,也是經歷過大起大落,應當有些見識了。」
她的態度非常坦然,沒有絲毫面臨上位者的侷促甚至畏縮,反而像尋常老婦教導兒孫那般,滿懷善意和包容,令孤苦已久的韋氏如沐春風。
「人吶,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這都是常情,譬如您如今風風光光地回來了,多少人想向您獻媚討好,求些利益?可是他們自慚從前,沒有上門挨光,便算不錯啦。」
「這,這還有天理人倫麼!」
韋氏脫口便要反駁。
抬眼看到夫人滿面的皺紋,忽地想起,張柬之耳順之年方攀上青雲路,夫人一生中見識過多少不堪的嘴臉?
她一時怔住了,半晌越想越是明白。
這些年唯有懦弱的李顯與她不離不棄,倚靠是他,指望是他,恩情重重巒山之重,非死生不可斷絕。
但她滿心苦楚悲憤,又豈是區區一個皇位就能夠化解?
重回神都,她多想再聽聽爺娘的安慰,哪怕是最無力的一句『都過去了』。
張柬之夫人體諒地側過身子,替她擋住旁人目光。
韋氏兩手捂在臉上,眼淚奔涌而出,借著這一頓,倒把方才在女皇面前受的憋屈都解開了。
話說到這兒,幾台腰輿都來了,僕婦們兩手抄在襟下等候差遣。
張柬之夫人掠了掠銀髮,笑眯眯向狄夫人道。
「老身倚老賣老啦,請相爺夫人擔待。」
便顫巍巍坐上去。
陳娘子在狄夫人面前執弟子禮,向韋氏、瑟瑟等逐一道別,服侍著狄夫人坐上去,跟在後頭走了,剩下韋氏等便一起起身慢行。
楊琴娘轉過來,挽著瑟瑟的胳膊低聲謝她。
「多虧你幫忙,不然她嫌我不肯兜攬令兄,不帶我來,就見不成你了。」
瑟瑟原也有事與她商量,但前後爺娘兄姐俱在,反倒不好細說。
楊琴娘在家時一口拒絕了楊夫人的安排,方才瞧見李重潤丰神俊朗,已經多看兩眼,這會子說起,眼珠子一溜,悄聲向瑟瑟道。
「你這個哥哥,果然生的很好,又疏朗大方,今兒我們夫人在御前誇他,便是投石問路。」
她捂著嘴笑。
「你瞧著罷,接下來三個月的宮宴,我們定然一場不落,瑩娘太小了不去說她,我與瑤娘,她非得硬塞到太孫眼前去表現表現。」
瑟瑟嗤了聲道,「我二哥還能讓她吃下去了?」
楊琴娘道,「不然你能如何?」
攛掇挑唆之意溢於言表。
瑟瑟明知她是有意激將,卻很吃這套,一時心熱,轉身向楊夫人盈盈淺笑,傲然道。
「我有個不情之請,想邀琴娘往枕園住幾天,不知夫人允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