顫巍巍眼神無處可去,被一支紅絲絨裁的紅杏探到近前,映在蒙蒙燭光里,像夜開的海棠披了層金光暗影,瑟瑟正端詳,武崇訓瞧見了問。
「那是誰買的,好精巧功夫。」
「不是表哥做的麼?」
瑟瑟放下如意去取那紅杏來看。
分量挺重,舉在眼前轉著看,不禁讚嘆當真用了十足心思,滿開也有,半開又有,細花苞錯落繽紛,獨端頭那朵最艷,復瓣層層攏抱,色澤愈進愈深,轉過低垂的正臉兒才露出嬌怯蕊心,一簇明艷沾著微濕的金粉。
最妙做的雨里景致,綠豆大的銀珠子順枝杈滾落,一寸一寸,光亮閃閃。
她看了半晌,分出好歹來。
「是表哥定然不用鎏銀罷?」
抽了抽鼻子,恍然明白那無名工匠的深意,這銀水裡混了一種奇異濃郁的香氣,辛辣冰涼,像麝香,又像樟木,又像乾薑,叫人情挑意動。
有的味道就是這樣,初次聞見不覺得如何,但第二次就令人驚艷。
她腦筋里忽然斷了片兒,想不起是在哪兒聞過。
丹桂替她解開長發,順著肩膀迤邐流淌,經過一捻雪白細腰。
原來她深衣里是海棠紅小襖,底下綠綢灑花的夾褌,花紅柳綠,被鋥亮的銅鏡倒影出來,抹掉了彼此距離,像是依偎著頭頸交迭,那邊清淡輕薄的一身,將好濃淡相濟,好一對臥水的鴛鴦。
武崇訓只當是誰送的玩意兒,催促道,「不是餓麼,過來趁熱吃。」
「噯,都叫你吃完了。」
瑟瑟撲到床頭,一鍋子沒剩兩個,躁的來又嫌他身上熱,拿手肘拐了下。
武崇訓訕訕起身,「急什麼,預備了好些——」
轉身在荷花桌上翻找。
「乳餅呢?銀耳粥呢?」
「吃多了積食,郡主喝口甜湯罷了。」
丹桂低頭插了兩句。
把窗台上鴛鴦臥水的紗燈提到床頭,忙轉身去落幔帳,一層層泥金綴珠,垂下來窸窸窣窣,把光全攏在兩人肩頭,她便悄悄走了。
「四妹妹坐著慢慢兒吃。」
武崇訓撒腿倚著床柱,把軟枕丟在旁邊,指懷裡。
半臥的姿態,請君入甕。
瑟瑟不肯輕易就範,踩在腳踏上,手指繞著長發看他,「表哥可是忘了向我行禮?我是郡主,表哥是臣子,表哥要拜我。」
其實她算哪門子的君?
普天之下,除了聖人高高在上,唯有李顯貴為儲君,可令他以臣自稱,但武崇訓就愛縱容她這份兒不知天高地厚,順著她道。
「明兒再全君臣之禮,今夜只做夫妻。」
甜湯送到嘴邊,瑟瑟就著手裡吃了口,立時皺眉。
「丹桂出去把這些都帶出去,開窗子散散味兒。」
武崇訓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