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崇訓心思略松,沉吟著緩步上前, 低低喚了聲。
「阿耶——」
朝辭提燈侍立左右,巴掌大的光圈,攏住武三思黝黑的鳥皮靴。
見他回來, 朝辭忙稟告道。
「郎主等了整個下午,公子快進去罷。」
武三思覷著他不語,武崇訓不得已道。
「請阿耶進屋。」
郡主府格局遵從規制, 唯獨這座正院仿照枕園,只在二門內添了一條狹長而彎曲迴環的步道,乃是瑟瑟別有心腸, 進屋前要穿行□□, 遍采芬芳。
朝辭在前引著武三思,瞧他提袍的動作分明蘊含不滿。
不能怪郎主生氣,武崇訓尚主三個月,屢次過家門而不入,只挑武三思前往長安公幹的日子才回家, 中間朝會,武三思自在前排,武崇訓混在四、五品隊伍里毫不起眼, 散朝時腿腳快些,竟從未被逮到過。
屈指算算,父子倆已經許久不曾對面說話了。
「王爺您瞧——」
朝辭再再躬身請安,軟著聲氣兒介紹。
「這小徑兩側, 種的都是公子最喜歡的橙花,四季常開不斷, 結了果子又打苞,那香氣最是清爽,葉子切碎了拌果子也香,妙得很呢。」
武三思點了點頭,默默邁過二道門。
腳下鵝卵石的小徑分出兩條岔道,一條通向正房,一條通向廂房,瑟瑟住的自然是正房,已點了燈,窗紙上高低幾個剪影,似在打拂塵,理香灰,門外兩個站班的侍女,見來人紅衣昂然,都不認得,也不知當不當打帘子。
至於廂房,烏漆嘛黑,清鍋冷灶,分明無人值守。
可是朝辭腳下麻溜地一拐,就領武三思往廂房去了,那邊丫頭還算識數,一個進屋稟告,另一個奔來打簾,搶進去掌燈、薰香。
武三思站住腳,由著他們忙亂。
豆蔻在那屋聽說,三步並做兩步趕過來,身後七八個丫頭一字排開,各個趨身下去。
「王爺來了!」
豆蔻久未見郎主,又驚又喜,呀了聲,慌著指派。
「快快!提熱水來,泡茶!咱們王爺獨愛一味雀舌,兩分茶葉剛好,別泡濃了。香糖果子撤下去,荔枝膏、梅子姜、橙元,拼個攢碟兒來。」
脆生生的小嗓子支使得滿屋人頭來去,她攙著武三思坐了上首主位。
「郡主不知道王爺要來,拘在外頭讀書,說飯在那頭吃,廚下只預備了八樣小菜,奴婢這就叫他們添些——」
興興頭頭道,「難得王爺來,今兒加個蔥潑兔,再加個鵝鴨排蒸。」
樣樣安頓好了便垂首告退。
「瞧王爺乏累,就讓朝辭伺候罷,旁的高聲喚就是,奴婢就在廊下。」
這是梁王府的老規矩,武三思不愛用侍女,跟前只留嬤嬤、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