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寒門小姓,斗膽涉足棋局,便是拿身家性命做貴人手裡賭注。」
張說開了這個頭,禮貌地向上座夫婦欠身。
「求的是發達顯貴,亦是長命百歲,家宅平安,所以延清就算有心投靠,亦是有所為,有所不為。」
武崇訓點頭,「這話很是。」
宋之問重整了整思路,正色道。
「說穿了也不稀奇,府監手裡錢財盡有,臉面也有,唯獨人手少些,控鶴府設在禁中,出入總以士子為主,可是出來辦差,我們這些人抵不得大用。」
武崇訓和瑟瑟聽他這樣說,不由地對望了一眼。
控鶴府職責含混,仿佛什麼都不管,但深究,又多的是單許他們管的小節,譬如官寺彌勒像,以小見大,便能拿捏州府。再者聖人隨口差遣,毫無約束,至今設員已有百來人,比六部、六局都多。
要說還不夠,他到底想幹什麼?
縱然瑟瑟可以以勢壓人,逼他服軟,但張說所言不錯,宋之問生了一副奸猾的腸子,不見黃河不死心,想套他說出底細,便不必盡在臉面上為難。
瑟瑟不開腔,武崇訓便來與他打太極。
「這道糟鵝掌極酥爛,張郎官嘗嘗?」
又向宋之問道。
「主簿有膽有謀,在中樞不顯眼,倘若下到州府縣衙,問舊案也好,徵稅納糧也罷,都是一把好手。」
想起那時抄檢魏王府,「說起來我還欠主簿一個人情。」
宋之問沉默了下,頷首道略盡綿力而已。
各人便吃酒菜。
張說健談,一個人引領全場,東扯西拉,指著那鵝掌絮絮道糟制時果然得用好酒,又說肥鵝掌難得,要那鵝不愛走路才好,可若是關在籠子裡光吃不動,也不成,總之動靜相濟,最難拿捏。
瑟瑟聽來聽去,本以為宋之問那句不抵大用只是引子,下頭還有許多,卻不想已是了結了,剛才那句就頓在風裡,飄搖搖地落不了地。
再看宋之問,也不知是後悔露了那句,還是原本就只知道皮毛,只管悶頭往腹內填塞,大口大嚼,終於被乳炊羊堵了滿嘴,肥膩得直作嘔。
他咳了半天,用力把著酒盞,那雙陰鬱的眼睛仍然機警,忽地抬頭問。
「下官恍惚聽說,郡馬擅長突厥語?」
瑟瑟從未聽過,「是麼?」
武崇訓也疑惑怎麼問到這裡,候著朝辭來耳邊提了幾個字,他便道。
「不是我自謙,擅長談不上,譬如兩個突厥人談笑,我能聽懂三成,但若要我與突厥人談笑,只怕笑話撓不到癢處。」
覷著宋之問,「我也聽說,主簿擅長突厥語啊。」
宋之問連道不敢當,輕輕嘆了口氣,又羨又妒。
「單聽郡馬這番比喻,便知您是下過苦功的,且曾與突厥人對面傾談,才知道深淺,我就更不成了,紙上鑽研,從未當面對話。」
「原來你志向在這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