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爺!老天爺你開開眼!老天爺你死去!」
來去束手無策,這回小寶真絕望了,坐起來拍打沙面,打的沙塵四起。
也不說突厥語了,換成漢語更流利,滔滔不絕連罵帶唱,山高皇帝遠,叫天天不應,難怪爺娘拼了命送他回關中,萬萬沒想到這個鬼地方,一場風而已,就能要了人的命。
賀魯心有不忍,提醒道,「你別用力,她沉的慢些。」
小寶心裡已是怨恨上他了,憤憤地口不擇言。
「我告訴你,他可死不得!他是可汗的女婿!他是女皇的侄孫!他要是死在這兒,你們等著□□鐵騎來報仇罷!」
「……你說,他是來和親的郡王?!」
賀魯怔怔地,有些不解。
小寶那兩句話是突厥語不錯,可是次序顛倒,含義錯亂,而且彼此矛盾,叫人不明白他哪句才是事實。
掃眼看過去,那個頭朝下倒栽蔥陷進流沙旋渦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此刻多半已經死了,兩隻腳耷拉著一動不動。
他揉了揉眼睛,疑惑方才是瞎了麼,怎麼看成那腳趾上抹了紅蔻丹?
黑沙南庭,黑沙南庭!
這裡的沙漠不是黃色而是黢黑,概因附近錯甲山上有大鐵礦,鐵石碎屑被風碾成粉末,刮來此處,混著黃沙和灰色的卵石碎礫,日積月累,越來越黑,尤其刮沙塵暴時,烏壓壓鋪天蓋地,仿佛天神降咒。
無論唐人還是吐蕃人,走到此處,便以為突厥身居末世異相,當他們是拜火教的妖人,嘴上假客氣,心裡真鄙夷。
啊呸!
賀魯忽然生起氣來,誰是妖異?大男人長這樣腳,才是妖異。
小寶哭得聲嘶力竭,終於夠了,抽抽鼻子認了命。
想到武延秀冤枉死在這兒,於國寸功未立,恐怕沒人會從神都千里走來,給他收屍下葬,世上唯有他來給他個體面的收梢,便是悲從中來,解開布條,小心替他拍淨腳底干沙。
那突厥人說得對,他不使勁兒拽,好像是還沉的慢些,小寶大著膽子放開雙手,去夠邊上歪擺的黑鳥皮靴給他穿上。
「好啦,黑沙南庭的門都沒進,咱這是……」
他是傷心地糊塗了,竟冒出戲腔。
「出師未捷——身先死!」
一嗓子高音嚎得賀魯耳根痛,他白了小寶一眼,揮揮手。
幾個大兵訓練有素,動作極快,跳下馬先脫鎖子甲,靴子踹了,馬鞍上解下巴掌大的鏟子,衝到跟前推開小寶,人疊人撲上去,首尾相接,組成幾張交疊的人梯,從安全區過渡過去。
最頂端幾個,有拽腳脖子,有挖沙子,還喊號子,因著他們動作,武延秀又往下沉,瞬時只剩幾個腳趾了。
「你們敢殺人滅跡?!有本事先殺我!」
小寶嚇壞了,抱住一個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