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延秀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神都再多傾軋,兩姓、兩府再多勾心鬥角,都不及這外辱來的兇險刻薄。
他知道在這突厥牙帳之內,他已被當做武周女主的象徵。
挫敗他,侮辱他,便是見血祭旗,激揚士氣,祝禱來日旗開得勝!
生了這張面孔,他半生警惕,卻仍淪落到如此境地。
所幸,郭元振走了,要緊消息插上翅膀飛往神都,他大可以放手一搏,玉石俱焚也算值得。
思及此,他勾起薄唇微笑。
默啜瞧在眼裡,狠色稍退,想起當年武承嗣用做戲的假刀打他,摁在台上掀了衣襟,打得砰砰直響,那時他才多大?細伶伶身條子,打一下大叫一聲好,叫人更想往死里打。
「我姓武,卻是男子,自然不願女主登臨,可汗說的是,唐人盡皆草包,十年來竟拿她毫無辦法,反是可汗英雄人主,可堪庇佑萬民。」
他一番話說的誠懇。
經哥舒英翻譯出來,不單是默啜聽入了心,不曾打斷,連哄鬧的將士們也紛紛靜下來。
「但方才可汗說先取并州,卻不妥。」
武延秀平鋪直敘道。
「永淳年間,可汗的兄長阿史那骨篤祿在世,便曾從黑沙南庭出發,攻襲并州,去時如風輾轉,連取并州、嵐州、豐州、定州、朔州,直到遭遇大將軍黑齒常之,慘敗而歸。」
他侃侃而談,以指蘸酒,圈圈點點,正如那日小寶在靈武城頭賣弄,反被他打的模樣,勾畫出武周的千里江山圖。
西北的突厥,西南的吐蕃,以及關中寬廣豐潤的腹地。
默啜勾著脖子邊看邊琢磨,大讚有理,痛快地提杯飲盡烈酒。
裘虎等瞠目結舌,孫猴兒更脫口大罵。
「老六胡咧咧什麼?!」
武延秀坦然而笑,指地上不知生死的裴懷古,明媚面龐露出一絲膽怯。
「情勢如此,還能怎樣?」
閻知微震驚於武延秀的無恥,也一下子為自己的軟弱找到了藉口。
武周宗室尚且苟且偷生,悍然資敵,更何況他?
他重重喘氣,不停眨眼,知道一旦投降,在京過百兒孫便無命在,從今往後他煢煢在世,便是孤家寡人了。
他哭得涕淚長流,血淚雜糅,終於大聲求饒。
「我做,我做南面可汗!」
眾人齊刷刷向他看來。
賀魯揚聲大笑,把那鐵冠扣在他頭上,形制模仿女子花冠,但粗糙不堪,尖銳的鐵刺不曾打磨,又刮出面上數道淺淺血漬,真正沐猴而冠,羞恥可笑。
「誒——這就對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