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英不理會他,反看了看久不做聲的默啜。
暗褐色長捲髮從武延秀指縫中漏出些許,被血漬糾結地打成團,那雙凶神惡煞的眼睛已然很虛弱。
「郡王眼明心亮啊。」
再拖下去,默啜就真的死了。
哥舒英心急如焚,面上卻愈加從容,甚至挽了挽袖子。
他穿的也是皮袍,袖口綴著毛茸茸的羊羔皮,其實很難挽起,但這動作是他自幼從唐人身上學會的,每當心思煩亂便下意識去做。
「唐人渴求良馬,可是關中萬難繁育,唯有隴右小成規模,當前存馬不過三十萬,方才郡王說的很是,要攻唐,當先取隴右,劫掠監馬,再入腹地……」
他說一句,武延秀心裡便竄跳兩下,雙眸怒火如暗夜寒星。
果然!
他不是看不出國朝弱點,卻攛掇默啜先取并州,與張仁願城下對峙,不為獲勝,乃是為消耗雙方實力。
這混帳!
百般盤算,既不為突厥,也不為國朝,甚至不為自己,他就是要兩國長久對戰,汩汩放血,一塊兒陷入萬劫不復。
「郡王到底是哪條道兒上的?」
哥舒英上下打量武延秀,讀懂他內心所想,更看出他右手腕在長時間扭曲加力之下,已是岌岌可危,痛得狠了。
「瞧您操的這份兒心,不該和親,更不該唱小戲,倒該在張仁願帳……」
話未說完,他忽地踏前半步,身子一轉,便摟住哲哲脖子。
哲哲被扼得窒息欲嘔,不置信地朝他臉上看去。
哥舒英面目森冷,毫不猶豫地拿她背脊做盾牌向前猛推,直直撞上刀刃,眾將士頓時慌亂,有人手軟,那包圍圈便被撕開個口子。
哥舒英飛快邁過去,就到了武延秀跟前。
事發突然,賀魯一顆心銜到嗓子眼兒,差點嗆出去,顧不得救默啜,先撈了把哲哲,再轉刀來擋,便遲一步。哥舒英手腕一翻,小臂上露出把精巧短刀,就近捅進武延秀手腕,似把楔子扎進骨節縫隙,要撬得他腕骨分離。
武延秀猛一吸氣,鬆開左手捂住傷處,那刀子尚未捅穿,帶著鞘兒晃。
這頭賀魯收刀不及,斬入哥舒英臂膀,深可見骨。
他訝然看看哥舒英,再看武延秀,兩個都在嘶嘶喊痛,哥舒英不顧死活去救可汗,可見忠心,卻被他重傷,待可汗醒了,該如何解釋?正自懊惱,忽見武延秀瞪視過來,眼神飄忽閃爍,分明暗示。
哥舒英劇痛不已,死死握住短刀,餘光瞥見默啜的咽喉終於脫開指環龍角,軟軟倒地,已是不省人事。
眾人大叫著一擁而上,抬去救治,尚不知有無命在。
想到四年蟄伏,功虧一簣,哥舒英直恨得咬牙。
「你當你是貂蟬?」
重把住刀鞘,硬是抵住武延秀骨縫轉了兩轉。
「哼!我卻不是呂布,你機關算盡又如何,回得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