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蕊狠狠颳了清輝一眼。
這東西就是不如朝辭鬼機靈,默啜月前起兵,京里議論紛紛,都在罵他忘恩負義,唯枕園沒人敢提。
他倒好!大喇喇捅進郡主耳朵里,不知安的什麼心。
「郡主放寬心罷,嗣王皮糙肉厚,打幾下不礙的。」
杏蕊扶穩瑟瑟,緩著聲氣兒慢慢道。
「蠻子顛三倒四,今日罵這個,明日罵那個,那葉護照理說,是他的相國、太子,竟為了栽贓咱們郡王,說殺就殺了,哪有定準?」
「嗯。」
瑟瑟用力閉了閉眼,努力平復胸中氣血。
武崇訓早早起好了奏摺,告控鶴府勒索寺廟,操賤業斂財,污損佛門淨地,且實為結黨,一條條證據確鑿,只因閻知微遲遲未歸,才不得不按下了。
瑟瑟等不得,候著夏官職方司七品的書令史出缺,便填他進去。
起頭不過點卯繪圖,採購軍械,這些時忽然忙得腳不沾地,日日天明方回,分明邊境有事,不知西南還是西北,只仗著她有孕,句句隱瞞。
「淮陽郡王,如何?閻知微也沒消息麼?」
清輝正要開口,忽地面色一變,垂頭退到旁邊。
「閻知微瘋了!」
背後有人沉沉應道。
瑟瑟急忙回頭,便覺眼前駭然發花。
武崇訓竟穿了件御賜銘袍,正紫底色金線重繡,文字一重重圈住蟠龍。
他是郡王,穿正紫合乎規矩,但從前連紅袍都要她再三逼迫才肯上身,何況職方司中同僚皆無爵位,他這樣突兀地夾在淺綠銀帶之間,豈非古怪?
一面想著,衣裳已抵近,果然卷著股冰冷陌生的氣息。
「默啜起兵月余,兵行詭譎,每每出其不意,且似與吐蕃暗中聯絡,得了襄助,兩邊輪番偷襲定州、趙州、夏州、鹽州,守將不堪其擾。且每到一城,便逼閻知微陣前舞蹈,也不知他怎麼回事,穿著武周的冠帶袍服,胡言亂語,跟突厥士兵手牽手唱《踏搖娘》。」
瑟瑟問,「只有閻知微?」
「他是我武家兒孫,難道抹了面唱戲?」
武崇訓緊了緊領扣,聽不出悲喜,但每個字都意有所指。
瑟瑟猛地一震,頓時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是啊,不翻臉還有個指望,面子情兒總要裝一裝,既是兵戎相見,再留著武延秀的性命,只能是當質子,或是他不肯被推出來出醜,自我了斷了。
餘光里,永泰郡主府的火把燃到盡頭,只剩下微弱的光。
瑟瑟粗喘了口氣,頭腦里嗡嗡的震動,胡思亂想。
武延秀不肯為名節送死,但守將見了和親郡王求饒的醜態,會如何?陣前殺降,也算自古以來的慣例。
她蹲不下去,倚在杏蕊懷裡抱住胸膛,只覺心口發悶。
旁人出事,家人總能得一紙告慰,嘉獎旌表,身死名在。武家子弟受外族羞辱而死,朝廷多半黑不提白不提,根本不認這個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