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一聽不幹了,「儲位原就該有能者居之!」
「——三郎!」
竇娘子把眼一瞪,殺氣騰騰。
「我可教過你念書啊!你十歲到我跟前,識得五六千字,能寫能畫,能念《論語》、《周禮》、《臣軌》、《帝范》,可你沒把書上的道理念明白!這問你,為什麼歷朝歷代,要麼立嫡要麼立長,唯獨不以君主之好惡,立他的愛子?」
李隆基癟癟嘴,老生常談,為這個,他挨小姨的罵不止一回。
燈下掛了張巴掌大的小像,活脫脫是李旦值房裡那張太公像的微縮版,乃是他磨著大哥畫的,沒事時屈著中指拜拜,只當又親近李唐先祖些。
「那愛子又不等於有能之子,有些人,就不喜歡兒子太能幹……」
「胡說!」
竇娘子斬釘截鐵地糾正他,「明君自是愛重賢能。」
李隆基望姜太公而興嘆,不情不願道。
「是,小姨教導過我,人之好惡常變,國之安穩難求,任由君主好惡選擇,則國本動搖,朝臣結黨,皇子亦難免兄弟鬩牆。」
竇娘子點點頭,這還差不多。
「聖人雖是僭越取位,但與前朝開國君主從草莽中崛起,並無分別,帝位既已到手,便是乾綱獨斷,一人稱聖,她便也如前朝君主一般,苦於如何傳位。如若立愛,兩個兒子她都不愛,該殺誰,保誰?所以唯有立嫡長。」
李隆基咬牙瞥眼,分明不服氣。
想不通比較太子之庸懦,祖母為何不能愛阿耶?
可是迎上竇娘子全然體諒又信賴的眼神,他又說不出口了,立嫡立長,這話題離他太遠,竇娘子是體面人,不肯叫他難堪,其實他夠什麼資格去問?他有什麼必要去問?
鼓脹脹的臉邦兒上有種委屈,「我替阿耶爭一爭不成麼?」
竇娘子這回真沒話說了,他沒娘,格外地向著阿耶,又有什麼錯呢?
摩挲著他頭頂扳他靠過來。
「我知道勸不住你,當初我也勸不住你阿娘……」
她悲從中來,卻擺擺手,叫李隆基別把這話放心上。
「我只有一句話,再再告誡你,好好想,想好了再做。」
她渺著眼看李隆基,手把手帶到這麼大,比親生的更貼心。
她回回跑相王府,幾個兒女總是臊眉耷眼,以為她愛攀高枝兒。
天知道,這家子算的什麼天潢貴胄?外頭老大個親王帽子,她還不知道根底麼?她豁出命進宮時,李隆基瘦的像耍猴兒,頭髮也沒人給梳梳,披三搭四,亂七八糟,自家小管事的孩子還像樣些。
「反正你往哪條道兒上走,小姨都陪你走到底。」
「您趕緊回家吧!」
李隆基竄起來,攬住竇娘子的肩頭緊緊一摟,稚嫩的胸膛熱氣騰騰,可是只一瞬,深深吸氣,提起她便往外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