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往後死了燒了,結出舍利子,方才算跳出三界外,如今嘛,還是要耐煩與他們周旋些。」
文綱瞥了他一眼,「照我想,這事兒還有餘地。」
法藏聽得雲裡霧裡。
「聖人心性剛強,我是盡知的,孝敬皇帝二十四歲驟然薨逝,高宗尚垂淚人前,聖人愣是昂首挺胸,含笑如儀……」
文綱擺擺手,叫他不必再提這些陳年舊事了。
法藏已然脫口而出,「太子懦弱又愛記仇,這前後夾擊,哪來餘地?」
文綱鄙夷,「她說你就信啦?
法藏啊了聲,滿面莫名,「她何必騙我?」
文綱沒答話,撿起蒲團邊上的木牌遞給他。
那是長安太原寺的令牌,蓮花形狀,簡單線條勾著篆書,他們這些時就借住在太原寺,寺中住持道成法師,乃是法藏正經的同門師兄。
法藏雙手把木牌接過來,撫了撫上面的字跡,觸手冰涼。
這是他恩師智儼法師的墨寶,想恩師剃度出家時,正逢大唐初初建立,關中時有戰事,恩師為訪求名師四處遊學,屢屢身陷險境,何等艱難?相比之下,他這一點子困苦,簡直無足掛齒了。
忖了忖道,「上座的主意,我也想到了,可是太子為人謹慎,自聖人告病以來,便自閉宮門,生人勿見,我若找上門去……」
文綱搖頭,「不妥!」
於是兩人默默相對,車廂中唯有文綱撥弄念珠的輕響。
法藏默誦經文,喃喃的低音在唇齒間迴蕩,他的徒弟受到感召,紛紛調整了坐姿,垂眸凝神,也都做起功課來。
直到一課即畢,法藏徐徐睜眼,驚見文綱也不謙讓他們,自捏塊胡餅吃的起勁,芝麻粒兒撒滿襟懷,甜蜜的麥香瀰漫。
他才想起在宮裡整日夜未曾用餐。
「上座……」
法藏有些不解,大家都是泰斗級人物,何至於一飯不能相讓?
文綱似聽不見他肚裡饞蟲鳴叫,提起陶瓮灌了口冷水。
「這兩日你在宮中為難,我倒是很閒散,寺中各處逛著,瞧了瞧長安這三年風行的衣裳首飾,裙擺更窄了,走起路來,很是便利。」
長安太原寺乃是唐初宰相楊恭仁的故宅。
楊家與李家藤纏樹繞,關係匪淺,楊恭仁闊大的宅邸與太極宮僅一牆之隔,花木扶疏,修造的十分精緻,改做官寺後更年年重金修繕,壁畫、檻窗,無不出名,是長安城中一道風景,每當春秋季節,遠近人家便扶老攜幼入寺觀賞。
法藏正在一籌莫展之際,聽他閒閒講起婦人衣飾,狐疑嗯了聲。
文綱搓搓指尖上麵粉,閒閒道。
「楊家代代從十六衛出身,有個英年早逝的小楊將軍,死在河西走廊,棺材送回來,那年聖人還是皇后,特特出城迎棺,你記得嗎?他死了竟已有十年,楊家眼下又做法事,就在太原寺。」
法藏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