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目睹武三思煽動他人,連孩童昏厥亦不為所動,任由踩踏,便在心底恨他殘忍,但不知怎的,法藏卻毫不懷疑,換做武崇訓去做戲,這個計劃便要半途而廢。
「施主果然與佛有緣。」
他上下打量一番,對武崇訓刮目相看,緩聲強調。
「以稜鏡之光線折射解釋經文,確是小僧首創,若能為施主種下因果,那回入宮便不算徒勞,然郡主偽造禪杖,助府監發揚□□,卻與沙門初衷背道而馳。」
瑟瑟聽了不樂意,扭頭奚落他。
「不用假的,難道用法師那柄真的?裡頭人多手雜,儘是些瘋子狂徒,萬一跌爛了智慧珠,或是扔進火里燒了,我可賠不起。」
一句堵得法藏說不出話,圍牆上搭了張過牆梯,武崇訓怕瑟瑟腿軟,撇下法藏去托舉她,瑟瑟猶在喋喋不休。
「我雖不信,卻知道沙門裡甭管哪宗哪派,都講究個成年後再受戒,以免信徒一時衝動,過後懊惱。譬如法師自家,九歲開悟,十六歲燃指供佛,已然聲名遠播,不是直到二十八歲方才受戒麼?裡頭那些人——」
她兩手原已搭在梯子上了,說到這裡便又駐足遙指。
多虧武崇訓了解她,搶先一步把她手壓回去,「邊走邊說。」
瑟瑟裙子窄,抬兩下抬不起來,索性提高了挽在手裡,便露出鮮紅的窄腳長袴,法藏避之不及,慌忙垂首默念佛號,她噔噔兩步翻了過去。
然後琴娘,然後法藏,然後武崇訓,末了是朝辭壓陣。
法藏心煩意亂,落地時腳底一歪,撲通伏在牆上,雙膝重重一痛。
他嚇了一跳,年紀大把,可經不得摔跤,舉步又覺腳踝刺痛,正在躊躇,琴娘回頭問,「法師扭著了麼?」
他忙搖頭,「無礙,無礙。」小心翼翼提步走走,還可忍受。
翻出來便有一輛堂皇大車,兩匹馬雪白駿馬拉著,富貴招搖,熏得玫瑰香沖鼻,前後僕婦小廝十來個簇擁,仿佛睜眼的瞎子,都瞧不見郡主從坊牆降落,還如往常在大街上,提個腳凳來接。
丹桂瞧見灰頭土臉的法藏也無異色,兩手畢恭畢敬伸到跟前。
「請國師解了罷。」
法藏頓了下,不明所以,再見她鼻翼輕輕抽動,簡直大窘。
原來那抹布是為遮掩光頭,臨時從廚房撈的,寺僧不沾葷腥,可是日日磨豆腐,抹布浸了豆汁,發酸發臭,還真近不得貴女的身。他訕訕抹了遞給丹桂,瞧她轉手扔在路邊,銀蕨又端花水來,洗了帕子替他擦頭。
他渾身不自在,終于丹桂請他上車,方坐穩便聽瑟瑟痛罵。
「那些市井無賴之徒,被府監引著,庵堂寺廟裡開娼寮,養小戲,賺幾個污糟錢,發起財來忘乎所以了,又想長生不老,這才信了邪門歪道。法師便要普度眾生,難道還度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