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低了嗓音,「聖人這一向回陽啦?」
長秋瞪圓了眼,張口結舌,仿似沒聽懂。
高慈金只當他是沒見過世面,悄聲提點。
「人吶,都一樣,到老了就得挨著年輕的,蹭點兒嫩氣兒,胳膊也鬆了腰也直了,樣樣順溜。你去,隱囊收起來,換個四方挺扎,瞧著好看的。」
隱囊是軟枕,軟團團沒個形狀,長秋蒙頭蒙腦出去,片刻抱著硬邦邦支棱起來的方靠枕溜達回來,說是枕頭,外皮兒重繡,靠著不舒坦,只能搭手。東西都是現成的,三五十種堆在耳房裡,瞧高公公說用哪樣就是哪樣,但他想來想去不明白。
「高公公,聖人返老還童,怎麼能叫回陽?」
高慈金拿眼打量他,「那叫什麼?」
他不敢直說,捂著嘴悄悄道,「不該叫回陰麼……」
啪地挨了老大一個耳刮子。
高慈金指著他罵,「白瞎你老子把你託付給我!我這兒用不起你,滾回去找你老子領巴掌去!」
左右圍上來勸架,「高公公息怒——」
「真不值當的!」
「孩子小呢,過兩年就好了。」
高慈金氣喘吁吁,恨不得再補一腳,然而殿門又開,逆光里,閻朝隱點頭哈腰,只差把那人扛在肩上抬進來,聽見這邊動靜,兩個都把眼灼灼地盯著。
高慈金愣了下,由遠及近,步伐輕快,竟是蓮花六郎張昌宗!
國公爵位高超,張易之兄弟都夠資格參加大朝會,但控鶴府職權不明,更不在國朝六省一台九寺十六衛的行次里,原是女皇異想天開,胡亂設立。多年來,關於控鶴府其餘人等能否參朝,文昌台頗有些非議,下三省也常嘀咕。
所幸張氏兄弟都不理正事,張易之麼,還有些跋扈,張昌宗是個實打實的閒人篾片兒,請他來,他還未必肯來,今日不知哪根筋長歪了,竟肯踏足大殿。
高慈金不好撒氣了,掄起拂塵,往長秋肩膀上狠狠來了兩下。
「老子過了今兒便致仕!偏是你這東西惹禍!」
他叉著腰,半是罵人,半是擺老資格給張昌宗聽,指桑罵槐,免得這炙手可熱的內常侍身份過期作廢。
「老子掌管太初宮這麼多年,高宗閉眼那日,便是我喊的『龍馭賓天』!你算哪個碗裡的蔥?也敢跟我人五人六的!」
「失敬失敬!原來高公公是枚定海神針!」
到跟前了,張昌宗盈然一禮,開玩笑。
高慈金詫異他挨了罵,還笑嘻嘻的,而且一改往常敞著懷的放蕩打扮,裝模作樣穿起絳紗單衣,裡頭卻不肯規規矩矩穿中單,襟懷雖掩著,雪白細嫩的皮肉還是半藏半露,寬展大袖擼到肘彎,兩條胳膊香風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