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可笑,」她輕輕地說道,「為了一夕之歡愉,負父母養育之恩,負血脈傳承之責,負了我的孩兒,還負了我自己。」
「你既不信我,多說無益。」
景元帝似乎意識到什麼,緊緊握住了拳頭。
鄭玉淑的雙目有些失焦,但久違的明亮,她溫柔地摸一摸楚矜言滿是冷汗的額頭,沒有任何預兆的,一絲細細的血線自嘴角流淌下來。
李嬤嬤忍不住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連景元帝的臉上都鬆動了一瞬,他似乎本能地想要抬起手來去扶,可手指只是可笑地抽搐了一下,便無力地垂落了下去。
不能再心軟了,景元帝告訴自己,這麼多年過去,今日,自己不就是來送當年所愛最後一程的嗎?
皇帝已決議要啟用楚矜言,作為一個得用的棋子,而鄭玉淑就總橫亘在他們之間,成為一個不容置疑的心結,鄭玉淑不死,他始終無法放心。
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精通帝王心術,慣會籠絡示恩,大不了給出些死後哀榮,再加上那些皇室控制死士的手段,慢慢打磨,這個孩子,總有一天會成為他手中最得用的武器。
皇帝這樣想著,甚至沒有停止用內力去催動蠱毒,他需要楚矜言在這個過程中完全失去行動能力,他不能賭,楚矜言總會出乎他的意料,不能給他留下一點翻盤的機會。
連日以來的湯藥,在加速恢復記憶的同時,想來也早已徹底破壞了淑妃孱弱的身體,今日這一場刺激,也足以熄滅她心頭最後一點求生的火。
她那麼聰明,在完全恢復記憶後自然會明白,只有自己死了,楚矜言才能活。
流淌出來的鮮血越來越多,鄭玉淑吃痛地皺起眉頭,有些不舍地撫摸著懷中兒子隱約現出恐懼的臉。
可她沒有任何自救的意思,只是在楚矜言的目光中無措地擦掉那些血,不讓鮮紅的顏色落到他臉上去。
「娘沒有事,」鄭玉淑小聲說,「言兒,言兒以後要好好的。」
楚矜言的心臟劇烈地疼痛起來。
那麼痛,與之相比,蠱毒的折磨一時之間似乎都沒有那麼強烈了,眼下事情的發展沒有一點超出他的計劃,可是看到這樣的母親,卻讓他突然感到真切的害怕。
雖說鳳凰涅槃,浴火重生,但這樣重生的過程,也未免太過殘忍。
「娘知道你有辦法,」鄭玉淑俯下/身,她柔軟的髮絲落在楚矜言的臉上肩上,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輕道,「想辦法逃吧,離開這個皇宮,隨便去哪裡都好。」
「娘的言兒,要自由快樂地……過完這一生。」
楚矜言的睫毛微微顫抖,一滴淚從上方落下來,跌在他的臉頰上。
鄭玉淑的語氣柔和,根本不像個瀕死的人,倒像只是在與兒子閒話家常,她總是溫柔決絕,在生死關頭時也是一樣。
說完那些話,她也未再抬頭看一眼,便像睡著了那樣合上眼睛,悄無聲息地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