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過完正月,其餘子弟早已復學了,賈氏家學裡又分外熱鬧起來,獨秦鍾一個,常鬱鬱寡歡。好不容易寶玉好了,又一齊來上學,哪兒有不歡喜的。況且寶玉天生性情體貼、話語纏綿,學中有好幾個多情的年輕子弟都十分惦念,此時見寶、秦二人又攜手同來,都起要哄寶玉治席請吃酒才罷。
賈寶玉消沉倆月,才回學裡來,見眾人依舊,秦鍾更是親厚無二,心下也歡喜,俱都應了。
唯有一個東胡同子裡賈家族親璜大奶奶的侄兒,名喚金榮的,內里不忿,冷笑道:“誰敢望你請呢?反正素日裡鬼鬼祟祟的,咱們也不敢聲張,只當瞎子聾子不看不聽的就罷了,何必再花錢弄酒的堵嘴。”金榮和許多親眷小子弟,一樣圖了薛蟠的銀錢吃穿,被他哄上手,成樂薛蟠的好朋友。金榮與別個還不同,別個只為坑騙薛蟠銀錢酒肉,金榮倒有一二分的真心。故而,深恨醋妒勾搭薛蟠叫他冷了這邊的幾個小子弟,偏這幾個小子弟又與秦鍾、寶玉二人交好。是以才用話來刺寶玉。
秦鍾忙拉著寶玉不叫搭理,金榮反討了沒趣,訕訕的歸他自己座位去了,只心裡更不受用,一意要捉住這幾人的把柄,扯下他們的面子才肯罷休。
這數月間,倒也無大事可記述,只賈母多番去信催促林如海,好不容易林如海鬆了口,忙支使賈璉親自去接黛玉。賈璉先前不願寒冬臘月里坐船南去,可這正值七八月上,江南風光正好,他往日也常發願往蘇杭走一趟,見識見識紅香綠意、錢塘風光,忙不迭的領命南去。
賈璉即去,王熙鳳就有些懶怠,她料想賈璉在外頭定不乾淨。只是又怕他見識了那吳儂軟語,被迷了心竅;又擔心船上濕重,賈璉再生了病無人照看。不免對著平兒抱怨兩句。
平兒這幾日都是陪她一起睡,聞言,指著炕柜上幾個尤能聞見幽香的匣子,哼笑道:“二爺那樣,賴的著誰去?他有那個心思,除非奶奶用鏈子把他拴在門框子上,不,栓門框子上還不保險,得栓在奶奶腰上,才能管的住!這興許還眉來眼去的勾弄別個呢。這南邊去和往日不著家有什麼區別,說不得他畏懼林姑老爺威嚴,比家裡還消停些呢。況且奶奶只看這幾個匣子裡的東西,還有大姐兒屋裡鋪的蓋得,乃至於玩器穿戴,哪一樣人家沒想到?若不用心,咱們姐兒能那樣喜歡,奶奶您能這麼受用!”
這話說得,鳳姐臉上也熱,笑罵平兒道:“我不過平白隨口說一句罷了,你這裡就有十句等著!好蹄子,越發蹬鼻子上臉來了,敢這麼排揎你主子!”
平兒啐一口,笑道:“若不是為你,我有口氣暖暖肚子豈不好,何必拿這不好聽的實話來討嫌。咱們家裡的三個姑娘手底下沒錢沒東西且不說,您就看那姨太太家裡,哪個對奶奶、大姐兒有半分上心?她們來得早,大姐兒的生辰都知道,可有一絲兒用心沒有,都忙著哄寶玉玩呢,誰理咱們姐兒呢!倒是林姑娘記掛著,就是朱繡丫頭也有心,咱們姐兒吃著玩著她們送的東西,我見著比以前倒活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