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老闆叫活計上熱茶,兩人在窗邊坐下,一面看著外頭飄揚的雪花,一面品茶,那老闆笑道:“朱程記的凍瘡膏子,老兄是識貨不識人吶。你道今日哪家的小姐出閣,可不正是他家的嘛。也難怪撒的喜禮是這個了。”
行商奇道:“這朱程記是內務府皇商程家的買賣,不是說這位程老爺是個鰥夫無子女麼,難不成傳言有誤?”
鋪老闆笑道:“老兄不是都中人氏罷?”
行商拱手道:“直隸人氏,如今都中越發興旺,南北貨物皆聚與此,故而去歲才在這南城安下家來。”
鋪老闆點點頭,縷縷鬍子笑道:“怪不得只知其一呢。好叫老兄知道,這皇商程老爺唯有一姐,這姊弟倆都是苦命人,程老爺長姐朱氏原還是宮中女官出身,後來不知是喪夫還是怎的,立了女戶的。這位朱氏膝下唯有一女,姊弟倆個愛若珍寶,此番出嫁的就是這位朱姑娘。至於那朱程記嘛,也是這姊弟兩個的生意,聽說是朱家的方子,程老爺著手買賣。這一根獨苗出閣,人家用自家鋪子的東西作賞,也是應有之理。”
行商只咋舌道:“可真是想不到,這說起來,也能稱一句千傾地一根苗了。朱家程家偌大的家財,日後可如何呢?”
鋪老闆笑道:“這可不比咱們操心,程老爺還年輕呢,日後如何且說不準呢。再有,就是真只這麼一個女孩兒,叫女兒多生幾個,養於膝下,傳給孫輩的也是一樣。湛家仁義,他家如今也只得這位大公子一人呢,兩家根底地位都相配的很。況且老兄不知,如今都中這獨女的多著呢,皇商之中那桂花夏家也只一個女孩兒,還有梧桐巷章家,就算是朝中大臣,也多有獨女的……”
那行商聽了,大笑道:“誰家若是能聘到這些人家的女孩兒,可不就是抬著一尊金娃娃入門嘛。”
鋪老闆呲溜呷一口茶,搖頭晃腦道:“可不是,昨日湛家曬嫁妝,塞得滿滿登登的六十四台,什麼八十八件金玉頭面首飾,妝蟒綢緞一百六十匹,四季衣裳一百二十件,上好的毛皮六十張,還有一水兒的黃花梨檀木的家具擺設,古董玩器,說起來這些都是小頭兒,前三台才是大頭呢,北地的一個莊子,京郊的一個田莊一個花莊,南邊還有一處茶園一個絲園繡坊,都中、通州、直隸的旺鋪……就連朱程記,也有分例陪送給這位姑奶奶了,這真真是把半數家底都陪送了。”
聽得那行商瞪大了雙眼,驚呼連連,鋪老闆搖頭晃腦,談興正足。
日近黃昏,花轎吹吹打打,踏著一路吉祥恭賀聲中,終於在湛府門前停下。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笑嘻嘻的伸出小手輕拉朱繡的衣袖,如是三下,喜娘方伸手扶她出轎。
另一位喜娘忙拿著紅球,一端綢帶遞與湛冬,另一頭要奉給新娘。
喜娘才將綢帶遞去湛冬,就叫這位頗為嚴肅的新郎官兒竟俯身親手去接新娘。
朱繡手中的寶瓶已被迎轎的小娘捧去給全福人,她微微起身,蓋頭下眼前就出現兩枝手掌,右側伸出的自然是喜娘,當中這隻骨節分明的大手,順著手掌向上,正是大紅喜服的衣袖。
朱繡微微一怔,下意識的就把手輕放到當間兒這隻頗給人安全感的大手上,方一接觸,朱繡才猛然回過神來,外頭突的響起迎親小伙們直上雲霄的喝彩、拍巴掌聲,震的耳朵都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