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愣了半刻,才回神,眼淚簌簌的掉下來。
蔣玉菡忍了須臾,方道:“你如何想?這銀子盡夠你安生過後半世的了。若你有意,我有熟悉鄉人,可幫你買房置地,安置一番。”
襲人垂著頭,忽然起身,開箱搗櫃,竟是把那張銀票放進蔣玉菡的錢匣里:“我前幾日聽你跟中人說看好了兩處租賣的鋪子,只是銀錢不夠,托人家暫且等一等。若再有這五百兩,該是夠了?”
又把那紙條兒小心放回荷包里,貼著心口藏在懷裡。
蔣玉菡定定看她許久,直到掌班在面外再三的催請上台,他方出去,臨行只低低的道:“我年紀大了,以後不必再唱小旦,改小生渡一時,日後做個掌班也能過活。”
襲人攥著手,心口撲通撲通的跳,忽然想起她被爹娘賣了,在榮寧后街的一個逼仄院子,頭一次見朱繡時的情形,那時候朱繡又瘦又矮,身上一把骨頭,臉也黃黃的,唯獨那雙眼睛明亮韌篤……襲人心道:許是她始終心正不移的緣故,才有今日福報。自己從不信人,才落到如此地步,如今何妨信人一回,或者從此會是別一番天地。
不言襲人如何,到了晌午,前院後頭都擺開桌子吃酒,又看了兩齣戲,方才散了。
只湘雲奇怪的很,竟是央告黛玉,要往林家小住。
諸姊妹都大奇,此時並無外人,朱繡擋住黛玉,因問:“雲姑娘到底如何?你不說,叫我們都不知要怎麼了。若是你難張口,我打發人去那邊打聽一回,也使得。雲姑娘如此,豈不是叫我們姊妹為難。”
惜春握著黛玉的手,滿眼警惕不信,只看湘雲。
湘雲望向迎春、探春,見連最溫厚寬和的二姐姐,也是探究模樣,忍不住紅了眼圈。
翠縷是直性子,又最忠心不過,忍不住護著她姑娘哭道:“太太、姑娘們與我們姑娘從小一處長大,姊妹們一場,求你們救救我們姑娘!若不是實在無處可去,咱們也不能厚著臉到您府上來,再巴望著林姑娘收留。”
朱繡幾個都大吃一驚,忙問:“這怎麼說?怎麼就無處可去了?”
湘雲掩面大哭,翠縷道:“這事瞞的死緊,只是也瞞不過後日。後日宮裡的賈貴人就要回府省親,大觀園是省親園子,不叫留外人。老太太和太太都病了,大奶奶打發人送我們回家去。可我們姑娘在府里住了這些年,兩位侯爺自以為託付了,離京外任的時候把家眷都帶去了,如今侯府空蕩蕩的,只有看房子的下人,如何住的?”人家都不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