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臨近大學畢業之際,母校請程澹回去給他的學弟學妹們做考前心裡建設。去了之後,不少學習刻苦成績卻上不去的學生圍著他問他學習方法,他張口結舌,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勞逸結合」。
許多年後再回想那段日子,程澹已經記不得什麼。曾經背得痛不欲生的《逍遙遊》和《蜀道難》如今已經能張口就來,高中哲學的條條例例卻變得模糊不清,這仿佛成為那些青蔥歲月唯一的烙印,而當初背誦時的糾結煎熬,現在再去回憶,則只剩下了淡淡的懷念。
如果非要說高三的一年時間有什麼事讓程澹覺得難熬,大概就是陪伴了他半生的孤獨感。
生活越平淡,孤獨感越強烈,身邊的同學待他並不是不好,只是他融不進去,也不想融入,久而久之便畫地為牢,將自己困在一個怪圈裡。
零碎的記憶片段化為夢境在腦海中一一重現,程澹睡得不太踏實,在夢到幾個交情不深的好友後更是被捲土重來的孤單擊中,猛然驚醒過來。
「……所以小明哥我跟你們說什麼來著?人丑就要多讀書。不讀書,你們連人家跟你們告白都看不懂……」
程澹睜開眼時,恰好一陣秋風掠過,颯颯涼意帶著夏明嘚嘚瑟瑟的聲音湧入他耳朵,又很快被枝葉婆娑的輕響蓋過。
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翻身坐起,睜一眼閉一眼,還用小爪子磨蹭閉著的那隻眼睛,睡眼惺忪。
往前走了幾步,程澹在陽光曬得到的地方蹲坐下來,從窗戶往裡看,就見穿著長袖運動服的夏明站在講台上唾沫橫飛地講數學家解笛卡爾的愛情公式,推導步驟與函數圖填滿大半個黑暗,而黑暗最上方寫著一行字——高考專項班會。
呵呵,哪個省的高考考笛卡爾的愛情函數?
經過一周的觀察,程澹對夏明這個班主任的不靠譜深有體會,對此表示適應良好。
當然,人家是京大中文系的研究生,真才實學還是有的,教學效果也出了名的好,所以即使性格跳脫一點,校領導和家長們也不介意。
程澹想著,目光不自覺地落到了張玉涼身上。
張玉涼的位置是班級的黃金右角,靠窗又遠離走廊,不妨礙聽課也不耽誤跑神,還能與程澹近距離接觸,堪稱是班裡最好的位置。
彼時,他的身影籠罩在燦爛的晨光中,發梢、衣角仿佛都發著光。優美的眉眼被劉海虛掩著,長睫一抬,點墨般的黑瞳霎時流光傾泄,美不可言。
一如既往的賞心悅目。
張玉涼對夏明講的內容不感興趣,正在刷早上新發的數學試題。草稿本上整整齊齊地羅列著無數解題步驟,筆跡飛揚,一點兒也看不出是隨手寫之。
程澹盯著他看了半晌,莫名有些口渴,卻不好意思打擾他解題,只得忍著。
不過,忙於計算最終答案的張玉涼好像察覺他的心思,轉頭看了他一眼,擰開保溫杯的蓋子往裡倒了些水,放到窗台上。
程澹眯起眼,發出極輕的一聲喵叫表示道謝,然後才低頭汲水。
夏明耳尖一動,看了過來,見是程澹在喝水,便什麼都沒說地移開視線。
如此,洋洋灑灑一節班會課講完,夏明轉身毫不臉紅地擦掉黑板最上方的班會主題,然後拎著保溫杯回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