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剛剛還映在陽光下,這麼忽然一靠近,不僅一張瓷白的臉就落在了陰影里,原本帶著笑意的桃花眼也顯得黑白分明,宛如那張水墨畫上的濃墨留白似的。
「對了,我還容易夢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像是多活了一輩子似的,是不是你說的什麼還魂借氣啊?」
老頭兒被他驚得往後一揚,卻很快定下了心神,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阮輕暮見嚇不到他,悄悄撇了撇嘴。
他懶洋洋直起腰,重新站在了陽光下:「老伯,別開玩笑啦。我沒錢算命的,窮著呢。再說了,我們學的是馬列主義無神論,你可騙不到我的錢啊。」
老頭兒卻不生氣,好半晌,才搖了搖頭,看著阮輕暮的眼神有點微微的憐憫:「多一輩子有什麼好,人活在這世上,那麼多悽慘寂寥,苦難嗔痴,不如忘掉的好。」
阮輕暮一怔,終於收起了調侃:「孟婆湯是個好東西,這倒不假。」
老頭兒悠悠地抱起手邊的小暖爐,點點頭:「是啊,不然什麼都忘不掉,生生世世積攢下來,累也累死了。」
阮輕暮想了想:「可是有些事,還是想記得。別說下輩子了,有的人還想生生世世都記得呢,對吧?」
老頭兒嘆了口氣:「小小年紀,別想不開嘛。」
一老一少在店鋪里聊著生生死死的,誰也沒覺得古怪。
阮輕暮忽然又開口:「但是到底要多少錢呀?」
老頭兒被他這神轉折弄得一愣:「什麼?」
阮輕暮指了指畫:「我來裝裱的嘛,您這手藝,裱我這一幅畫,怎麼算啊?」
老頭兒「哦」了一聲,伸手點了點玻璃櫃檯下的一張價目表:「你要的這個檔次,最高的那一檔,自己看吧。」
阮輕暮伸頭一看,瓷白的臉都快變綠了:「老伯,這麼個四尺的件兒,這個檔次的要880塊啊!」
老頭兒有點不高興了:「瞧你,這畫的水平都夠得上得個什麼青少年國畫獎了,這行情不知道啊?紅酸枝的邊框,上好的夾宣,專門進的綾絹,漿子都得我親手熬,這個價高不高,你以前沒裱過?」
阮輕暮誠實地回答:「真沒裱過,第一次來。」
老頭兒衝著旁邊一抬下巴:「要不我給你機器裱一下,松木邊框,半小時就好,全套收你120塊就行,你要嗎?」
阮輕暮苦著臉,依依不捨地看了看那漂亮紋理的畫框,又看看邊上那些不上檔次的:「那不行,我要最好的。老伯,我還是學生呢,能打個折嗎?」
老頭兒又湊過來瞅了瞅他的眉眼骨相,稀罕地感嘆:「你這命格裡帶著富貴呢,不像是窮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