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的。贺有财叹了口气。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弯月爬上了山尖,村子里一片静谧,只偶尔听见几声和着蝉鸣的狗吠。
房间内有点黑,贺安点了桌上的油灯,一簇小火苗映着窗户摇摇摆摆。他搬起一条凳子坐到了床边上,床上的贺泽依旧睡得沉,只是眉头还紧皱着,想来是伤口又痛了。
想起阿爹和阿姆刚刚在院子里的谈话,贺安忍不住咬了咬嘴唇,望着贺泽的眼神有些复杂。
阿兄大他三岁,小时候带他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捉青蛙抓蛐蛐,那时候,他觉得他的阿兄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兄。
可是长大了一点之后,他只能在家里帮着干农活,一家人过得那么辛苦,阿爹阿姆还要攒着银子给阿兄念书,说不觉得阿爹阿姆偏心,那是假的。
尤其是后来,阿兄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一回家拿了银子又走了,家里什么事情他都不管,也从来不问阿爹阿姆存下这些银钱有多难,不满足他就发脾气,砸东西,好几次都差点和阿姆动了手,好像从那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就越来越疏远了。
现在阿兄病了,阿爹阿姆是想要他嫁给一个老男人吗?
贺安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自己衣摆,直到哧地一声响起,他这才回过神来。
衣服撕裂了一个口子。
有些愣愣地看着那道口子,贺安眼睛有些发红,凝结的水汽从眼眶中滑出,啪嗒一声掉落在了衣摆上,留下一点湿痕。
贺安连忙仰起了头,吸吸鼻子,抬起手背重重地擦了擦眼睛。
眼角却更红了些。
他看着贺泽额头透红的棉布,眼神中的其他情绪尽皆消散,只留下一抹坚定。
阿兄,你可得快点好起来。
站起身来拉开了床边的凳子,贺安蹬蹬蹬地跑出了房门。刚从灶房里出来的李氏看见他,连忙出声问道,怎么样,你阿兄醒来没有?
没呢,阿兄睡得香。贺安顿了顿,语气轻快。
这样啊,那就不叫他了,让他好好休息休息。你快过来吃饭,你阿兄特地嘱咐阿姆给你留了几块鸡肉,鲜着呢!
也没等贺安答话,李氏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将他拉进了房间,两人一并在桌前坐下。
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中间只摆了一碟青菜,两碟咸菜,还有他今天挖回来的几个番薯,贺有财和李氏碗里都只盛了清汤,这桌上最丰盛的,唯有贺安的碗里带着汤的几块鸡肉了。
其实,阿爹阿姆也很心疼他的吧。
快吃,你中午也没怎么吃,见贺安发愣,李氏把碗又朝他面前推了推,还剩下一点给你哥留着补身子,等过段时间家里有了余钱,想吃什么阿姆再给你做。
锅里我还煮了点白米饭。恰好你今天带了番薯回来,我和你阿爹都想尝尝鲜,好久没吃这个了,那白米饭可都交给你一个人了,你待会就去满上,鸡汤泡饭好吃着呢。
嗯。
贺安垂了头,脸差点没埋进了碗里,嘴角渐渐勾了起来。
很快放下碗筷,他神神秘秘地拉着李氏离开,贺有财望着两人的背影,拿起桌上的烟管又抽了一口,半晌之后才轻笑了一声。
日子啊,总能熬过去的。
月光更亮了些,稀疏挂着的几颗星子也是闪闪发光,照得院子里一片通明。一阵清风拂过,带来了几分凉意。
贺有财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薄布衣裳,似是想到了什么,踱步到了贺泽房间,轻轻悄悄地帮他拢好了被子,又轻轻悄悄地关上了房门。
另外一边,贺安的房间里,这晚上油灯亮了许久。
第二天一早,贺泽刚刚睁开眼睛,看见的便是正端着一盆水进来的贺安。
阿兄,你醒了啊?贺安眼眸含笑,说着便浸湿了盆沿的脸巾,阿爹和阿姆有事出去了,今天我来照顾你。
有事?贺泽一手抚着额头,一手试图扶着床沿下来。
嗯,你别担心,顶多中午就该回来了。贺安扭干了脸巾的水,刚刚抬头便见贺泽的身体一晃,急忙跑过来扶住了他,阿兄!你小心点!大夫说了,你伤得重,这两天最好不要下床。
没事,我好多了。
有了贺安撑着,贺泽顿时轻松了许多,几步便走到了桌边,从贺安手里将脸巾接了过来,我自己来。
贺安也不坚持,看着贺泽擦完脸才接着开口,饭我已经弄好了,待会给阿兄端过来,你小心着点,别乱动。
嗯。
房门再次被打开,初升的阳光有些刺眼,晒晒太阳身体好得快,我就不关门了。
已经走远的贺安,声音再次传来。
贺泽正下意识地抬手想挡一挡光线,然而手臂还没到胸口,动作便突然顿住了,咦是他?
院门口进来了一个人,他一手提着一只鸡,另一手提着一小竹篮。
正在这时,贺安带着欣喜的声音传进了贺泽的耳朵,林哥,你怎么来了?
☆、林煜
来人正是林煜。
他穿一件粗布褂子,腰间绑着一块青布带,身形过于瘦弱了些,肤色却比旁人白了两个色度。映着阳光的两颊透着微红,细长的眉,一双桃花眼眼尾处微微上翘,就像初升的月牙儿,即便不笑也带着两分朦朦胧胧的媚意。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任谁也想象不到这是一个常年上山的猎手。
一个长成这样的哥儿,难怪那日贺泽生死关头还能想到昳丽这个词。
此刻林煜的袖口直拢到了手肘边,瓷白的腕处透着青色的血管,和手中的那只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是他自己却像是丝毫未觉。
贺安每次看到他总得发会儿愣,今儿个倒是径直迎了上去,林煜听见贺安的声音也顿住了步子,顺势将手中的鸡和竹篮都递到了他跟前,喏,这给你。
那鸡是还是活的,只用绳子绑住了两只爪子,体型比一般的鸡要大上一点,灰黑相间的羽毛,尾冠也很长,鸡冠子红艳艳的,这是只野山鸡。
现在入秋了,山上野禽少,这鸡拿到集市上少说也能卖上四五十文钱。
快点着!见贺安不接,林煜索性把手中的篮子直接塞进了他怀里,这篮子里是几个野鸡蛋,还有一些晒干的野山珍,赶明儿一起炖了给贺叔还有你阿兄补补身子。
林哥,这我不能要,你快拿回去!贺安面色为难,林婶的身体也不好,你上山一趟不容易,怎么全给送我们家来了?
他口中的林婶正是林煜的阿姆张氏,常年卧病在床,姆子俩相依为命,林煜又是个哥儿,想来这日子肯定也是不好过的。
这东西不能接。
拿着,我阿姆让我送过来的,你要是不接我就直接扔这儿了。林煜看了贺安一眼,视线在院里转了一圈,随即大跨步走到了灶房边,把山鸡翅膀一交叉放在了门口,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那鸡还想站起来,翅膀却扑棱不动了,在地上滚了滚,沾了满身的灰尘,咯咯地叫唤了两声。
贺安看了看那鸡,又看了看林煜,林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