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刺史徐茂很頭疼,指著階前跪著的十餘兵士道:「負責輪班守倉的就是這十八人,但誰都不承認竊藥之事。現今也不知那些藥材是被誰竊去用了或是賣了,越是危難之際,則越需要整頓軍紀,決不能縱容這種風氣。不知依少將軍的意思,此事該如何處置?若是查不出偷兒,只能全部受罰了……」
此言一出,下方跪著的士兵皆是喊冤討饒,說不曾動過藥材。
賀蘭慎略一沉吟,問道:「爾等是并州本地人的,出列。」
跪著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站起來六七人。
賀蘭慎道:「有家屬親人在城內的,再出列。」
有三人猶豫著,又往前一步。
裴敏旁觀在側,心中已明白是怎麼回事。軍中偷盜按律當斬,沒有士兵會傻到偷藥售賣,用性命換錢,那麼久只有一個可能——他們偷藥不為錢,是為親人、為情義。
「既是他們無人承認誰丟了藥,不若所有人一同承擔。若他們誰家有染了疫病的家屬親人,一併拖去荒山亂葬崗扔了,權當是省下資源彌補丟失的藥材缺口。」裴敏徐徐道,「這樣,才叫公平。」
話一出口,站出的三人霎時色變,噗通噗通相繼跪下,叩首道:「諸位大人,藥材是我等偷拿的,小人願以死償罪,還望大人勿要連累家中老小!」
「果然是你們!敵人還未攻進來,你們倒使起自己人的絆子來了!」徐茂一甩袖子,重重哼道,「說罷,為何如此!」
「徐公,藥不夠啊!」最中間那個國字臉的黝黑漢子抬起頭來,紅著眼哽塞道,「城中染病者數萬,藥材寥寥無幾,總是官爺、富紳等有幾分臉面的人瓜分後方分給下層之人,僧多粥少,哪裡輪得到我們的妻兒!」
「是啊,各位大人!」左邊那名軍漢也插嘴道,「我們的爺娘已染病死了,妻兒尚在病榻上殘喘,領不到藥,我們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們相繼死去嗎?我們是大唐軍人,更是兒子、丈夫和父親,若非到了絕路,怎會鋌而走險?小人甘願以死謝罪,還望各位大人饒過家中老小!」
「還望大人饒過家中老小!」
徐茂看著賀蘭慎,等他做一個裁決。
「那些藥材不能白拿,若真想謝罪,就去戰場上殺敵建功,將功補過。」賀蘭慎道,「三人各領三十笞刑示眾。」
他這一番話名為「罰」,實則是放了他們生路又收攏了人心,一舉兩得。
回驛館的路上,裴敏故意問賀蘭慎:「為何不殺了他們,以儆效尤?」
賀蘭慎回答:「突厥尚虎視眈眈,正值用人之際,不宜再內亂分心。」
他對軍營之事的處理十分熟稔,不像個初出茅廬的少年。裴敏心中好奇,又問:「你這些招數,都是跟誰學的?」
「先父。」賀蘭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