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盛夏的太陽毒辣,連風都是燥熱不安的。
裴敏獨自跪在含涼殿外,只覺暑氣蒸騰,汗出如漿,不到兩刻鐘便後背透濕,洇出一塊深色的痕跡。
吏服繁複,頭頂在曝曬之下像是著火似的難受,裴敏眼前發花,視線已有些模糊,趁沒人注意稍稍放鬆姿勢,咬著發白的唇直吸氣。
正此時,殿門從內推開了,一名秀美的朱袍女官緩步出來,站在廊下看裴敏。
裴敏忙端正姿勢,下頜汗水滴落在磚石上,轉眼又被蒸發殆盡。她面紅唇白,撐著笑意道:「上官舍人,天后醒了麼?」
上官氏溫聲笑道:「醒了。但天后說了,此時天氣酷熱,她心情不好,不想見裴司使。」
裴敏早料到是這般情形,臉上笑意不減,滴著汗道:「那,天后何時才鳳顏轉好?」
「這個可說不準,興許太陽落山便好些了。」上官氏說著,悄悄給一旁的小宮女使了個眼色。
那宮女也伶俐,端了杯解暑的涼茶催促裴敏飲盡,又迅速退下,自始至終沒有多出一言。
「謝了。」裴敏抹了把嘴角,對上官氏道。
「舉手之勞,不必言謝。你我同是女子,在宦海沉浮,自是要互相幫襯些。」說著,上官氏壓低嗓音,無奈道,「裴司使知道天后為何動怒……若那和尚死在了外邊,你也不必受這等皮肉之苦。」
裴敏頷首:「我知道。可是上官舍人,小和尚救了并州。」
「裴司使何時這般良善了?」上官氏垂著眼看她,也不知是憐憫還是別的,淡淡道,「李家死去的那些,有幾個不賢良、不無辜?」
點到為止,她不再多言,轉身入了大殿。
黑皴皴的殿門合上,不知何時才能再打開。
不遠處的宮道上,幾個小宮女透過拱門見到長跪的裴敏,紛紛議論道:「那不是天后面前的紅人裴司使麼!今兒怎麼跪著啦?」
「都跪了半個多時辰了,你不知道麼?大概是犯了什麼錯罷。」
「平日裡她告密排擠之事做得還少麼?這就叫『善惡有報』。」
「噓,你們小聲點兒!」
小宮女們窸窸窣窣走遠了,宮道拐角處才轉出一條修長的身影。
賀蘭慎一襲戎服站在宮道上,透過門洞望去,花影交錯下裴敏搖搖晃晃跪著,後背洇濕了好大一塊。
那濕痕像是陰雲籠罩心間,他不由皺眉,加快步伐朝紫宸殿走去。
裴敏在含涼殿外跪了一個多時辰,直到聖上那邊派了人來傳話,天后顧及天子猜忌才鬆口放人,讓上官氏傳言送裴敏回淨蓮司呆著,什麼時候想清楚了再入宮來。
裴敏曬得眼前發黑,膝蓋也疼,在小宮女的攙扶下趔趔趄趄地出了含涼殿,好半晌,發麻的腿腳才漸漸有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