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夏末, 燥熱不減分毫。
綠樹枝葉蔫蔫, 蟬聲疲憊,庭中石磚路被陽光炙烤得發白,裴敏搖著木柄絹扇在剛修繕好的書樓廳中納涼,案几上攤開一本書,既非公文,又非案宗, 而是上次從沙迦那兒繳來的平康里避火圖。
對於情愛之事, 裴敏並不比賀蘭慎通曉多少, 只是她平日裡好強,又自覺年長於賀蘭慎, 不願在此事上掉面子, 故而總是裝作一副鎮定老辣的模樣, 實則心虛得很。正巧今日午後無聊,她便順手翻看翻看,臨時抱佛腳補些知識,想著將來真正在一起了,方不至於落在下風……
誰知越看越不對勁,每看一頁圖示, 裴敏都要感慨一句:「還能這樣?」
每當她以為這個姿勢已是奇葩時,下一頁永遠會更奇葩。
「噫,什麼玩意兒!」在看到一位金髮碧眼的胡人女子與黑乎乎的崑崙奴『戲水』時,裴敏終於忍不住了,臊著臉將冊子一丟, 手中的絹扇搖得呼呼作響。
正心煩意亂,王止叩了叩門,前來請示道:「裴司使,來俊臣前來赴任了,您看安排他什麼差事合適?」
王止這麼一提醒,裴敏才想起這茬來。來俊臣是武后指派過來的人,自然不好讓他干伙夫雜役之活,亦不能將他擱在重要的職位上,以免動搖淨蓮司根本。
想了想,裴敏道:「他不是擅長刑罰之事麼?就將他送去沙迦的司獄堂,從小吏做起。」
待王止退下,裴敏閒著無事,又拿起那本避火圖一邊嫌棄一邊翻看起來,看到『小和尚做夢』那頁,她眼前驀地浮現起賀蘭慎當時的反應,想起他不斷吞咽的喉結和緋紅的耳尖,不由低低笑出聲來。
扇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她看得入了神,直到叩門聲打斷她的思緒。
裴敏以為是王止去而復返,眼也不抬,慢騰騰道:「還有什麼事?一併說了。」
門口那人並未回應,裴敏察覺異常,抬眼一看,忙將那冊子合攏壓在案卷底下,喚道:「真心?」
賀蘭慎提著個食盒,一襲杏白戎服如明月入懷,走至裴敏身邊正坐,道:「我見著來俊臣了,像個偽善諂媚之人。」
裴敏『嗯』了聲:「司獄堂整日和犯人打交道,我將他放去那兒,靜觀其變。不過,你也要小心些,我怕他是衝著你來的。」
「知道。」賀蘭慎說著,將身邊食盒的蓋子打開。
裴敏吸了吸鼻子,聞到一股沁人的奶香,便歪過身子去看,問道:「好香!什麼吃的?」
「酥山。」賀蘭慎道。
類冰的青瓷荷葉盤中盛放著雪山般堆砌的冰鎮滴酥,點綴著葡萄、酸梅,又淋有金黃剔透的桂花蜂蜜,冰氣繚繞,色香俱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