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蓮司里很少有這樣熱鬧的笑聲,裴敏抬眼望去,只見狄彪並幾名吏員擁簇著來俊臣穿過庭院,幾人勾肩搭背的,似乎頗為熱絡。
「來俊臣在司中,倒是挺受歡迎嘛!」裴敏嘴角上揚,笑得沒什麼溫度。
「他逢人一張笑臉,凡事有求必應,很會籠絡人心。加之他擅羅織罪名,又在司獄堂中貢獻了許多聞所未聞的刑罰方式,能把獄中的硬骨頭治得服服帖帖,故而短短數日就已有不少吏員與他走近結交。」
朱雀觀摩著裴敏的神色,沉聲道:「裴司使勿要動怒,屬下這就去把那些與來俊臣走得近的吏員叫過來責罰一頓。」
「那些吏員都不是淨蓮司老臣,不似你們忠誠。你此時把他們叫來責罵一頓,不是將他們越推越遠麼?」裴敏哂笑一聲,換了邊腦袋撐著,倦怠道,「你去把來俊臣喚來,正巧有樁案子,讓我試試他到底打的什麼鬼算盤。」
朱雀領命前去,不一會兒就將來俊臣帶了過來。
裴敏笑著受了他一禮,吹了吹指甲道:「閣下在司獄堂,過得可好啊?」
「托裴司使的福,小人才疏學淺、身份鄙薄,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來俊臣一張白臉浸潤在昏黃的夕陽中,不染絲毫溫度,仿佛掛著偽善的笑面似的,眯著狹長的眼睛道,「小人尋思著,若能沾裴司使的光在司中要間寢舍住下,也好方便日夜為各位大人鞍前馬後。」
「你在長安沒有宅邸?」
「小人身份低微,初來乍到,哪有資格置辦宅邸?」
這樣一個善於攻心的縝密之人住在淨蓮司,還有什麼秘密能瞞得過他的眼睛?裴敏屈指在腿上輕叩,緩緩道:「你且回去收拾收拾東西,蒲州水部員外郎的案子你一併前去,若做得好,別說是一間房舍,便是高門大宅也任你挑。」
入住淨蓮司的要求被拒絕了,來俊臣一絲懊惱詫異也無,依舊眯眼笑著,應允道:「小人明白。」
裴敏望著來俊臣的背影遠去,誰能想到那樣一個俊秀清瘦的男人,竟能想出用瓦罐烹煮犯人以逼供的殘忍法子呢?
正怔愣出神,又見一人進門,與來俊臣擦肩而過。
裴敏定睛一看,眼神明亮了些許。來人穿著一身緋色虎紋官袍,腰間蹀躞帶掛金刀,正是從宮中述職歸來的賀蘭慎。
見賀蘭慎進門,朱雀識趣地悄聲隱退,替二位上司把天井庭院的門掩上。
裴敏晃了晃鞦韆椅,心情也跟著飄蕩起來,笑吟吟問:「回來了?聖上留你在宮中這麼久,可是又談了什麼掏心窩子的話?」
鞦韆揚起又落下,光影透過葉縫在她身上交錯,竟是比這夏末初秋的殘陽還要艷麗慵懶。
賀蘭慎眸色微動,解下金刀擱在石凳上,而後大步走到水缸前鞠水潑在臉上,洗去一日的疲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