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落音,就見裴敏猝然彎腰打了個噴嚏。
「著涼了?」賀蘭慎擱筆, 起身道, 「包袱里有藥。」
「我沒事, 你坐著罷!」裴敏恢復常用的聲線,拉住賀蘭慎一同坐下。她歪頭看了眼案几上寫了一半的公文,笑道,「你大清早的就忙這個?張鑒這樁官銀流失之案還未定音呢,案宗可以留著回長安再寫,何必著急?」
賀蘭慎見她面色精神如常, 想必身體並無大礙,這才稍稍放下心道:「諸多供詞、及案情細節恐有疏漏,及時記錄為好。」
身居高位的少年,難得有他這般身先士卒、細緻沉穩的。裴敏自己就是個不拘小節的人,平日裡這等瑣碎之事都是交給下屬們去干, 當然,有了賞金亦會按功勞與大家共賞,故而司中吏員敬她多半是為利,敬賀蘭慎卻是為義為情。
裴敏欣賞賀蘭慎的強大認真,卻一點也不嫉妒,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眯眼笑道:「好好干,大唐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不過這朝食再不吃,可就要涼了。」
賀蘭慎將案几上的紙張疊放整齊,硯台毛筆秩序排列,一絲不苟地清理好小案幾,他才將歪斜擱置的食盤至於面前,問道:「裴司使吃過了麼?」
裴敏托腮哼了聲,道:「沒胃口,吃不下。」
賀蘭慎不假思索,放下粥勺道:「若是驛館的朝食不合胃口,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咦,原來拐個小郎君還有這等好處?有個知冷知熱的人護著,似乎也不錯。
裴敏心中一暖,笑著制止道:「算了,我在你這裡討點吃便是。早上碰見一個討厭的人,聽了一件討厭的事,平白壞了我的胃口,你不必事事都如此緊張的。」
賀蘭慎這才放棄了給她做早膳的想法,道:「我生平第一次喜歡人,總擔憂自己木訥不夠好,故而想多做些什麼討你歡心。」
裴敏聞言,果然歡心了許多。她喜歡聽賀蘭慎說這些青澀懵懂的情話,心情一好,胃口也就來了。
她順手從賀蘭慎的盤中取了個胡餅,用手掰成小塊送入嘴中,慢慢嚼著道:「方才來俊臣審問疑犯歸來,說那縱火的頭目咬舌自盡了,我總覺得這事有蹊蹺。」
賀蘭慎將粥水抿盡,道:「我已將昨夜沉船的位置告知本地城官,這兩日會派人將沉船打撈,或許會尋些線索。還有那塊軍牌上的符文,我今晨忽而想起,七年前劍南道蜀州司馬會見先父,當時他腰牌上的紋路與昨夜從船上箱中翻出來的那塊有些相似,不過時隔久遠,加之軍牌上的紋路磨損嚴重,我也並無十分把握,還需回長安查證方可定論。」
「若真是巴蜀一帶的軍牌,則說明這些疑犯曾經是軍人,他們幕後的主子多半也是在巴蜀做過高官的長安權貴……既是權貴,想必不缺錢,可他依舊費盡心思從張鑒這兒騙取官銀,到底意欲何為?」
裴敏覺得口乾,便將剩下的半塊胡餅又放回盤中,倚著案幾道,「那船上窗紙及被褥皆是揚州特產,或許那人還和揚州有點干係……有點意思!誒,真心,你記不記得昨日那船上縱火的頭目口中喊了什麼?」
賀蘭慎顯然也思考過這個問題,接上話茬道:「他提到了『殿下』和『匡復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