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慎並未走遠,站在迴廊的燈火下仰望飄零的碎雪,身姿清俊挺拔,不知在想些什麼。
「怎麼不去屋裡待著?」裴敏問。
賀蘭慎的聲音有些清冽低沉,像是那壇清幽的玉露春,說道:「出來醒酒。」
「站會兒就回去,別凍著了。」雖然賀蘭慎的身子一向強健,連風寒感冒都不曾有,裴敏依舊有些擔心。她揉了揉被風吹紅的鼻子,挨過來熱忱道,「你瞧這天色很晚了,坊間宵禁,看在你為我洗手作羹湯的份上,誠邀少將軍今夜留宿寒舍,如何?」
賀蘭慎已然習慣了她的口無遮攔和善意調戲,聞聲嘴角盪開一抹淡笑,垂眸望著她明亮的眼眸,聞聲道:「敏兒忘了麼?今夜上元節,城中並不宵禁。」
裴敏『啊』了聲,反應過來道:「呀,我竟忘了!那,你今夜是要趕回去麼?」
賀蘭慎沒說話,眼中的深沉眷戀只增不減。
裴敏看懂了他的意思,指著廊下細鹽似的碎雪道:「下著雪呢,出門多有不便,不若留下將就一晚,天亮前再悄悄離開。無人看見,則不算失儀。」
何況兩人也不是第一次同枕共席了,還在乎多一次少一次麼。
明知若被外人知曉他夜宿淨蓮司,乃是革職彈劾的大罪,賀蘭慎依舊抵不住她不經意間流露的繾綣溫情,頷首道:「好。」
裴敏於是笑得更明朗了,彎著眼說:「你不在的時候,我常常想,若是你我能順遂成親便好了。到那時你光明正大地留宿在我這,名正言順,再也不用顧忌什麼黨派什麼朝局。」
指尖一暖,賀蘭慎握住了她。
「敏兒,我有樣東西要給你。」賀蘭慎低聲說。
他這般肅然,裴敏倒是一愣,順著話茬道:「什麼東西?」
賀蘭慎從懷中摸出一兩金子,雙手捧著,規規矩矩遞到裴敏面前。
裴敏被他這行徑弄糊塗了,良久回過神來,捻著那兩金子噗嗤一笑,「一兩金子?除夕夜早就過了,現在給壓祟錢未免太晚了些,賀蘭真心。」
「是聘禮。」賀蘭慎淡然道,眼中蘊著淺淺的笑意。
「什麼?」裴敏掂量著金子,「聘禮?就這?」
「永淳元年,一月十六,先帝賜我百金,你要走了九十九兩。」賀蘭慎將往事娓娓道來,低聲道,「那時你說,留一兩金給將來的賀蘭夫人做聘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