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面容冷白,沒有一絲血色,烏黑的眼睛沉定銳利。她問:「李將軍就不看看,包袱里的那個是誰嗎?」
李孝逸不語。
「看都不看,就知道我殺的是你的部將,而非賊人……」裴敏的唇線一揚,露出個陰涼的笑來,「莫非,李將軍未卜先知?」
短短數言,李孝逸的面色變了三變,其他幕僚已是緘默不語。
裴敏領著沙迦等親信向前兩步,李孝逸立刻將手按在刀鞘上,目光中殺氣迸射,那是一個絕對防備的動作。
裴敏知道他起了殺意。
她並不害怕,仿佛生死早置之度外,施施然抱拳一禮道:「昨夜營中混入叛黨,聚眾起事,蠱惑軍心,為首者楊萬已被淨蓮司斬殺,其餘從黨壓下候審,等候李將軍裁決!」
她這一番話,有意將李孝逸摘出來,算是給他一個台階下。
並非裴敏怕他,而是李孝逸一死,軍心大亂,沒有合適的將領補充空缺,則江南必定失守……屆時徐敬業便能率叛軍度過長江長驅北上,直逼長安。
為大局著想,李孝逸不能死。至少,在武后派新的將領來之前,他不能死。
李孝逸眼中的殺氣並未因她的退步而消散,手依舊搭在刀上,其餘幕僚亦是暗中圍攏,廳堂內瞬間暗流涌動,殺意四起。
恐生變故,朱雀和沙迦等人按刀靠近,護在裴敏身側。
裴敏面色不變,直視李孝逸如狼般的眼睛道:「李將軍想清楚了,若要動手,你我相隔不過三步,你猜是我親信的刀快,還是你的刀快?大不了魚死網破,以將軍之命換我這條爛命,穩賺不虧。」
果然,李孝逸猶豫了。
片刻,他直起身子,黝黑陰沉的臉上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手從刀鞘上垂下,道:「蠱惑軍心的反賊我會親自審問,就不勞裴司使費心了。」
危機暫且化解。
但李孝逸為人狡詐,且小肚雞腸。裴敏殺了他手下叛將,等於公開駁了他的顏面,這個仇他不可能不報。
果然,第二天夜裡徐敬業派軍攻城招降,李孝逸出門迎戰,只象徵性地舞了兩下大刀,便匆匆退回城中,連夜悄悄拔營棄城,退往高郵,並封鎖了退路,將淨蓮司上下並老弱殘兵千餘人遺棄在城中。
「他這是要借刀殺人,困殺我們!」硝煙未散的戰場上,朱雀領著吏員靜候,每個人臉上或多或少有些憤怒焦急。
「裴司使,北門被堵,船隻被毀,我們的退路沒了。」沙迦探路回來,面色亦是十分凝重,苦惱道,「接下來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裴敏深吸一口潮濕的寒氣,下意識摩挲著指腹,鎮定道,「關城門,收攏所有殘兵聽候調遣,死守至援軍到來。」
然而眾人都很清楚,除了淨蓮司自己人,哪裡還會有什麼援軍?何況李孝逸帶走了所有糧草,營中軍糧不足,根本撐不了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