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也沒有那麼累。」顧君行試圖解釋一下,但是對方很顯然不信。
「還騙我,不如說說你為什麼會做噩夢?」將夜傾身,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他眼下的淡淡青色,聲音溫柔低沉。
他的目光接觸到顧君行鬆開的領口,在那線條漂亮的鎖骨上短暫地停駐了一瞬,然後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自從得到了秩序之卷後,我有時候會睡不著。」顧君行揉了揉太陽穴,終於肯鬆口說出真相。「即使睡著也會做夢,除了要接收大量的知識外,偶爾還會夢到些別的東西……」
「夢到什麼?」
「記憶。」
洪水一樣的記憶碎片,常常讓他分不清現實和虛幻,刻在靈魂里的理念又如沉重的包袱,他以不算堅韌的肩膀扛起這一切竟然還沒有崩潰,甚至還能如常談笑。
他平日從不和將夜說這些,兩人之間的距離保持的很好,僅限於合作,也甚少談及私人問題。他看似溫柔謙恭,實際上他的防線幾乎堅不可摧,很少有人能夠窺見他一星半點的真意,更遑論在別人面前露出軟弱了。
將夜聞言,原本繃緊的冷峻面容,此時也舒緩了下來。他似乎意識到了顧君行的變化,總是禁閉的門扉對他敞開了一條縫,他終於得到了他的信任,去接近他的世界,追問他的心聲。
這是個不錯的開端。
顧君行也順了將夜的意,向靠枕上一歪看著他,眼中帶著星星點點的笑意。
「躺下睡。」將夜見他神情中帶著調侃,看樣子是在嘲笑他,於是他嘆了口氣,伸手拿掉靠枕,幫顧君行掖好被角。
「小憩一會足夠了。」顧君行還想著工作,將夜卻不容置疑地把他按在枕頭上,威脅似的眯起了眼。顧君行拗不過他。
「你睡吧,我陪著你。」他伸出手附上了顧君行冰涼的手背,在唇邊輕輕啄吻了一下。他垂著銀灰色的眸,神情溫柔虔誠。
這個男人若是認真對一個人好起來,真的是捧在手心怕磕了碰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沒人能夠抵抗冷酷的死神一低頭時的溫情。
顧君行一頓,只覺得自己手上被他溫涼的嘴唇碰過的位置像是燃燒一樣灼熱。他眸色微微一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於是道:「我睡不著。」
將夜一怔,似乎沒想到成熟冷靜如顧君行,也會說出這種近似於耍無賴的話。
顧君行漆黑的眼眸中盈滿笑意,他指了指床頭櫃放著的東西,問道:「你會吹這種樂器嗎?我想聽曲子。」
這並非現存的任何一種制式的笛子,而是有人親手打磨復原,樸素無華,帶一點異國風情。
將夜將其放在手中把玩一番,神情帶著些懷念,道:「這是奧蘭多笛,我有許多年沒碰了,想聽什麼?」他沒有否認自己擅長音律。
「都行。」顧君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唇角依然帶著盈盈的笑意,越發確定了一個結論。
他的曾經之中,確實有將夜這號人物的存在。
將夜將樂器移到唇邊試了試音,音色清亮,看來是被打磨的十分用心。他用於殺人的手,在奧蘭多笛上來回舞動,一首悠揚的小調便在沉寂的室內響起。
將夜垂著眼睫,銀眸之中緩緩流淌著的情緒全數融入了異國風情的曲調中,時而悠揚輕快,時而低沉百轉,像是在吟誦遠古的故事。
時間確實已經過去太久,久到他已經快忘記了最初的模樣。他常年在時空中流浪,不知歸處,不知去往何方,只是本能地追逐著一個人的腳步,或是來早,或是來遲。他的血在時光中消磨的蒼冷,心慢慢變成鐵石,只是執著於踐行自己的意志時,尋找一個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