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也沒什麼不能講的。」將夜道:「這一世我是流浪的刺客,你是遊歷的琴師,身體是聖壇下的泥土做成,沒有血肉,沒有骨骼。你的靈魂被困在軀殼之中長達數百年,你沒有記憶,沒有未來,走過無數個地方,彈奏過許多歌謠,在戰火紛飛的大陸上,為和平而歌。」
「後來,我終於與你成了朋友,我陪你走過了大陸十年,幾乎無話不談,但是最後你不肯把我牽扯入大陸的戰爭,在王都被魔人攻破之際,把我支開,隻身回去了……」將夜說不下去了,頓了頓,聲音嘶啞,道:「……你用了最禁忌的琴曲,退敵無數,自己的軀殼卻在廢墟之中靜寂地崩毀了。」
謝湛畫下的一幕,是他得知消息後趕去已成廢墟的王都,逆著洶湧奔逃的人潮,把他的身體從廢墟中挖出來的一幕。
然後,他聽過摯友的遺言後,眼睜睜地看著他陶土的軀殼一點點在懷裡碎成灰燼,然後消散在風裡,靈魂化為白色的光點飛到天的盡頭,最後被世界線帶走。
謝湛:「……」
將夜沒安全感是正常的,他以前到底這麼壯烈犧牲過多少次啊。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將夜看著他題的詩句,輕嘆一聲,道:「當年我把你的琴從廢墟里找回來時,五十弦齊斷,就是用再好的材料,也沒法修復了。可惜我連你的遺體也沒留住……」
謝湛知道,自己剩下的畫裡怕是也有這樣的故事,他實在是不敢再聽自己以前冷清冷心時,到底做了多少送死的事情,又把將夜這般刻骨銘心的虐過多少遍。
謝湛心疼極了,身體輕顫,道:「你別看了。」
將夜抬眼看了他一眼,笑笑道:「都過去了。」
然後他垂下眼,打開下一卷畫軸。
這次便是工筆,栩栩如生地繪出他身著筆挺軍服的模樣,他抬起眼,眸底似乎有星光閃耀。
謝湛呼吸一頓,關於這張畫,他也不記得太多,只記得將夜穿軍服的模樣好看極了,有種冷血霸道的凜然感。
「不記得是前多少世了,大概是在星際文明。」將夜道:「當時我們政見敵對,立場敵對,兩個人撕的厲害。那時候我還沒意識到我喜歡你,只覺得你背叛了你的信念,試圖把你拉回正軌,讓你找回自己。」
謝湛早就不記得了,卻聽得入神:「然後呢?」
「你在恩義與正義之中最終還是選擇了正義,你叛變了,從軍事法庭之上走向我的時候,我高興的快瘋了。」將夜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在講起回憶的時候,更像是娓娓道來,滿懷情感。他道:「但後來,我寧可你當時沒有做出這個選擇。」
「我做了什麼?」謝湛提心弔膽,生怕再聽到一個大義凜然的故事。
「……在最終的戰役中,你為了掩護包括我在內的大部隊撤退,啟動了自毀撞向敵方主艦,你說,我本是叛徒,犧牲我才是最合理的。你還說,有我在便能以犧牲最小的方式留下火種。」
「你最後的留言是給我的,你要我答應,一定要帶著剩下的人活著回去,不准死,一定不准。而與我之間理不清的帳,來世再算。」將夜道:「我答應了你,然後完成了對你最後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