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現在你是覺得我輕浮嗎?」將夜慢慢地道,眼裡有著輕微的黯然。
修當然不覺得。
他對將夜的了解雖然來自於傳說、書稿與他人的講述,但是他心裡隱約地有一個形象,他仿佛是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的。
孤高,冰冷,卻又凜冽,仿佛冰雪,滿手血腥,璀璨意志卻從不沾染塵埃。
所以才會因為鐘樓下的一眼,神魂顛倒,一生再難忘卻。
於是大法師啞聲道:「不是。」
他想要解釋,卻又只感覺話語十分蒼白。將夜站在半扇陽光之下,他卻身處陰影之中,兩人之間隔著涇渭分明的分界線。
這也是生與死的鴻溝。
將夜觸碰了神之領域,即使隔著數百年歲,他也容顏不老,仿佛時光停滯。
而修卻是一縷漂泊孤魂,只因執念困守這片土地,孤獨而飄零。
大法師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無力,也憎惡於自己的貪婪。
在嘗過情的甜美滋味之後,他便再難收斂自己的累世情衷,恨不得化為一縷風,一粒砂,也要溫柔拂過他的軀體,藏進他的衣擺。
但他是矜持而理智的法師,有過耀眼的時光,探尋過真理的奧義,也懂得漫長時光的艱難與苦澀。
這段情只是他私人的執念,本來就不該開始。
他的時間早已停滯,他的生命已然終結。
而將夜卻有著漫長到他無法想像的光陰。
他低聲念了一段婉轉而古老的歌詠,仿佛是什麼複雜的法術。
將夜霍然看向他,眸光烈烈。
修輕聲道:「諸神為證,光明賜福,祝您前路坦途,諸事平順,再無苦難。祝您得償所願,不受情字之苦,勇往直前……」
「您高貴的生命如光耀星辰,刀鋒所指之處,便是意志所向。」
他複雜的語言之中,仿佛帶有什麼力量,流光從他的魂魄之中渡到將夜身上,久久籠罩。
將夜的神色頓時變了,他咬牙切齒道:「光明賜福?光明神殿禁術,你居然用這個——」
修微笑道:「在下不才,在叛出光明神殿之前,曾是一位牧師。」而且還是神殿主教級別。
但是在他叛出之後,這一段歷史便沉入汪洋,史書對此諱莫如深。他的敏感身份,也隨著兩方勢力的和解而被略過不提。
「你付出了什麼代價?」將夜盯著他,語氣含怒,冷聲道。
修微笑著道:「不是什麼重要的代價。」
將夜銀灰色的眼眸亦然如星辰般明亮灼然,他凝望著修,一字一頓地道:「你要我得償所願,你知道我的願望嗎?」
修只是在陰影之中對他欠了欠身,行了一禮。
然後,從衣擺處開始化為流光,他要把實體化為虛影,因為他已經無法面對將夜,只能選擇以這種方法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