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師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道:「我不再是你的主神了。」然後他看了一眼雲層之下的人間,將他的武器與刺客袍歸還,道:「你走吧。」
將夜顫抖了一下,他用力扯開眼睛上覆著的黑色綢帶,狠狠地摔在地上,他厲聲質問道:「你不要我了?」誰都能聽出,他聲音裡帶著顫抖。
法師不答,只是負著手,緩緩地走上了長階。
黑袍逶迤在地,仿佛一片幽曲的黑影。而他長長的金髮,更是明亮璀璨。
階下的少年,因為刺目的陽光而流著淚,卻仍舊固執地發問:「修,你不要我了嗎?」
聲聲泣血。
法師的背影逆著光,卻有著居高臨下的慈悲,卻又無情至極。
他沒有回頭,只是道:「你被神王流放了,走吧。」
走得遠遠的,不要再回神山。
這是埋葬一切的墳墓。
這裡禮崩樂壞,自由、意志、人性、善良……一切的一切,都是不允許存在的。若是執意堅持,只有死路一條。
將夜:「那你呢?」他的聲音如同寒雪,冰冷凌厲,「你也認同了他,要『流放』我?」
修:「……」
將夜甚至還覺得唇上留有餘溫,他以為那是溫柔疼寵,卻不料,那是對方最後的慈悲。
他的銀眸里戾氣一閃而過,幾乎瘋狂,那股洶湧而暴戾的情緒幾乎將他整個人淹沒,恨不得將那溫柔又殘酷的人扯下雲端,抱在懷裡,揉入骨血。
知慕少艾之年,他卻像斷翼的雛鷹,不得不向深淵墜落。
從此,那些桀驁不馴,恣意妄為,那些光明、柔軟與埋藏於眼底的愛戀,都冷卻結冰,被埋入深深的心底,再不提及。
在法師的背影徹底消失的時候,他終於從這一場大夢裡清醒了。
繁華卻又血淋淋的神山,終究不是他的世界。
他為自己再度披上刺客袍,配上短刀,戴好輕甲,最終戴上兜帽。
隱藏在兜帽之下的俊美面容,漸漸地褪去了最後的動搖,覆上一層凝凍千年的霜寒,那霜華從銀色的眼睫結出,蔓延至眸底,高挺的鼻翼,然後是抿成一條線的嘴唇。
將夜向著神山之下走去,每走一步,他都覺得肩膀到脊背,都是一陣酸楚。
少年人的身軀,在隱約地抽長,而他毫無所覺。
沒有人再站在他的背後,為他收拾善後。
沒有人再會為他鍛造刀具,縫製戰袍。
沒有人會在萬神殿上庇護他,為他攬下所有罪名。
……
他總不能當一輩子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