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修想著:「他應該已經不在了。」
他在世界樹的時候,感受到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將夜恐怕早就醒了,下了神山,不再理會他這個再度把他丟棄的摯友。
他會絕望,他會憤怒,或許深深受傷,想與他一刀兩斷。
他不再願意把感情寄托在他身上,也不會再想要與他成為朋友。
因為他自以為是的保護傷透了他的心。
修走到神殿的盡頭,打開隱蔽的房間。
他熟門熟路地走進去,扶著書架與桌子,步伐踉蹌。走進結界,波紋微微動了一下就放他進去,然後他眨了眨眼,模糊朦朧的視野之中,躺椅上空無一人,也已經冰涼了。
果然,將夜已經離開很久了。
修嘆了口氣,想道,那孩子走了也好。
他那麼生機勃勃,那麼自由自在,總不至於現在還留在神山,同他們這群無趣的神明同歸於盡吧。
「哎,可惜,我難得想作為人類活一次呢。」修自言自語,卻是笑了,無奈至極。「看來還是沒法完成這個願望。」
法師的力量幾乎耗盡,卻十分平靜。
他先是緩了口氣,然後逐漸能看見一些東西了,就先把自己的手稿整了整,付之一炬。火舌燎過羊皮紙張,化為灰燼。真正重要的,他早就傳給了人類祭司,而法神殿剩下的,只有多年來的回憶。
故事書、做失敗的刺客臂甲、袖劍的未完成品不說,更多的,是將夜從下界給他帶的小玩意兒。將夜像貓一樣,好奇心濃重,所以每次出任務時,都會給他帶點什麼,有時是些小點心,有時是酒,有時會是書的拓本,有隻活了三年就枯萎的盆景,有一朵漂亮乾花,有陶偶、豎笛與風琴。
興致起了,他就吹一曲下界學的曲子,然後笑著問他好不好聽。
音都有些抓不准,高高低低的,並不成調。
但他依然回答,好聽極了。
這樣,刺客就會露出一點如同雪山初融的笑意,那雙銀灰色的眼眸,猶如盛著一束光,那麼明亮,那麼美。
他的指尖拂過手中的乾花,抹去唇邊沾染的血跡,心想,「我果然還是想活下去。」
他本來死意已決,把自己當做維護世界線平衡的工具,早就有了奉獻一生的覺悟。
卻不知自己在末路也會如此貪生怕死。
幾年也好,幾十年也好,作為人類。
與他的小朋友一起走遍這千山萬水,聽一些他口中的,關於他人類朋友的故事。
神山的搖動越來越厲害,失去了世界樹支撐,不久之後就會坍塌。
輝煌的法神殿也開始震動,仿佛下一刻就會在劇震中毀滅。
他依舊身著一襲殘損的黑袍,在把手稿燒盡之後,他合上了密室的門扉,把自己的書沉入暗無天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