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渡過萬神殿的斷垣殘壁,落在了白袍刺客的肩上。
他已經力竭,與神王的鏖戰持續了整整一日,幾乎耗盡了他的全部力量。
他快要撐不下去了。
孤鷹盤旋,骨龍在側,神山在傾覆,而一旁的世界樹卻碧綠參天,在月光之下舒展枝葉,安詳而靜美。
無數魂靈從世界樹的根部解脫出來,那些銀色的光輝,猶如漫天的繁星,穿過碧綠的枝葉,搖曳著升入天空,進入輪迴。
這比星海更耀眼,比神跡更絕代。
歷史在疊代。
光陰在傳承。
宿命在死結之上被生生扭轉,而世界在不斷前進。
將夜想,修走的太早了,他沒有看到這一幕,該是多麼遺憾啊。
於是他站在神山的邊緣,腳下是龜裂的地面,岩石在下墜,猶如一場天崩。
還有義軍沒有走,那是一名小法師,手裡抱著些許法神的札記,那是神話時代留下的寶貴財富,他剛剛從摧毀的神殿之中搶救出來。
若是神逝去了,只有這些才能證明,他們存在過。
他看到猶如眾星之子的刺客,正佇立於神山邊緣,渾身浴血,而白袍依舊烈烈,他抬手,讓孤鷹落在自己的手臂之上。
這個背影,便是刺客之王最初的神話。
小法師並不知道自己在見證歷史。他抱著手中的札記走上前,好意地提醒道:「這場戰爭結束了,該走了,義軍都已經下山了……啊,你流了好多血!」於是又手忙腳亂地先從袖口掏出藥劑,想要替他療傷。
可是迎著月光而立的刺客,像是一座風露中獨立的雕塑,面容俊美,俯瞰著浩瀚眾生的銀灰色眼眸,盛滿了漫天的月華。
他回過頭,聲音沙啞,問道:「人類都下山了?」
法師迎著近在咫尺的月光,只覺今夜的風格外寒冷,他抖了抖身上的冰碴,絮絮叨叨地回答道:「是啊,我是瞞著老師跑出來的,有座神殿之中,有珍貴的法神殿下的手記還沒搶救出來,這些都能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好,這可是無價之寶啊……」
刺客像是笑了,他沒有戴兜帽,披散的銀髮落在蒼白到透明的頸上,那荊棘火焰的刺青烙在他的後頸,顯得格外艷麗。
「他的手稿確實很有價值,好好傳承下去,別辜負了他的希望。」
「那是當然,哎,你快走吧,待會兒這裡就塌了……」
「我不能走。」
將夜伸手最後撫摸了一下鷹的翅膀,抬手,將它放歸天空。蒼鷹盤旋一陣,發出悽厲倉皇的悲鳴,仿佛在悲歌。夜風拂過他巍峨的身軀,親吻他星辰一樣的容貌,然後順服地藏在他的披風之下,一切都歸於寂靜。
小法師疑惑地看著他,像是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在他的眼裡,對方還很有精神地和他說話,怎麼就不能離開,回到人間呢?
將夜像是在享受這最後一刻的寧靜一般,他在回憶。
從他第一次踏入神山,到在修身邊的日日夜夜,他聽過的故事與受過的教導,融在他的血脈之中,而他的眸子,他的長髮,他的一顰一笑,都釀成陳年的烈酒,在他的血管之中奔流,他相信自己經過千年、萬年、都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