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狼狽的別開頭, 他實在是不習慣這種把心臟都剖開給人看的感覺,上次展開記憶已經是極限。而他大多展現的都是光明與輝煌。而傀儡的出現,將他彌留之時最狼狽、最慘痛的過往撕開了。
他不習慣以真正的傷痛博取同情, 因為真正經歷過的人, 反而會將這一切藏起。
而修的反應讓將夜忍不住怔在原地。
他第一次發現, 原來自己受過的傷, 流過的血, 也是會成為別人的傷疤的。
溫柔的法師淚水順著臉頰的輪廓流下,而他好像沒有意識到似的,伸出手,顫抖地去碰了碰早已死去的,他記憶中的少年的臉頰。
千萬年的重影又落回他的身上,隔著歲月的洪流,他擦淨了年輕的刺客眉骨上的鮮血,扯斷他身上所有傀儡線,然後輕聲道:「我在這裡。」
而那具早已死去的軀殼也仰起頭,抬起蒙蒙的灰色眼睛看著他,有點生疏,有點疑惑。
他有些嘶啞地道:「……修,你是來帶我走的嗎?」
修用魔法檢查了一下傀儡的軀殼,毫無疑問,他早已死在了萬年前,靈魂也離去,成為了如今的將夜。殘留下的,只是最後的一縷執念。
法師撫摸著他已經僵冷的臉頰,道:「是的,我來帶你走。」
傀儡刺客扯了扯唇角,他好像要笑,卻顯得格外生硬。
萬年過去,他終於得到了一個回答。
於是他空洞的眼眸中,最後一絲光也漸漸地熄滅了。
將夜已經別開了眼睛,他早已把這段記憶忘卻,如今以這種鮮血淋漓的形式呈現在修的面前,他覺得有些恥,有些醋,更多的是慌。
他抿唇,看著遊刃有餘的城門守備,睜著眼說瞎話,道:「我去城防,城門好像有些壓力……」
「等一會。」法師垂下眼眸,說道。
將夜的腳步僵住。
法師還摟著他多年前的軀殼,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看著他像個孩子一樣安靜地睡在自己的懷裡,逐漸化為銀白色的光點,如流沙一般散盡。
這好似神山結界外的那一幕,只不過反了過來,是對方消散在了他的懷裡。
光是這樣,都讓他有種時光錯位的感覺,心裡鈍痛不已。
將夜在之後的每一世,都沒有再提萬年之前。
好像他已經不在意了,習以為常地踏上旅程,看著他一次又一次地選擇世界,奉獻自我,不得好死。
那他是什麼感覺?
悲痛欲絕,還是心如死灰。
修想道,我曾經是個多麼殘忍無情的神啊。
竟然每一次,都要他做那個留下來的人。
從消散的光點中,他終於看到了那一段將夜從未說出口的記憶。
晦暗痛苦,仿佛腐爛的瘡疤,永遠關在地底深處,無人知曉,無人看穿。
他固然有著凜然美麗的面容,有著耀眼璀璨如刀鋒的生命,在他面前,溫柔而霸道,仿佛最好的摯友,最親密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