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只是说:这真奇妙啊。
不过莲见一直没能看见织田先生口中说的朋友, 但是在道听途说中, 他也稍微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怪异性。哎, 大家都没有做着原先的工作(指写作)呢。
莲见来到这里, 是要以他所扮演的人物为名写出该人物的书, 然后通过这些文章吸引来那些试图将文学破坏在历史中的破坏者们, 将其消灭,保护这一份文学。这就是莲见如今的工作。做起这回事的时候,明明没有相关经验,百夜莲见却觉得流程无比熟悉。只是,一到写作这个关键点上,他倒有些绞尽脑汁的困顿了。
这个战乱的时候,绝对不是什么好选择。名堂还没有闯出来,万一连自己的性命都丢掉了的话,该怎么办呢。无奈之下,莲见就只好把这个想法压制在心底了。
这位不知晓横滨的战争而想着来这里采风找灵感的外乡人,彻彻底底地被这座城市伤害了。身上只拿了一些钱的他也不敢出去租房子,在发现救助了他和小女孩的男人有着相当好的手脚之后,他便选择上供钱财来换取住处以及对方的保护。
织田作之助其人,自己也抚养了两个孤儿。而没多少天之后,他又带了两个家庭在这场战争中破碎的孩子回来。这样一来,织田家也能够算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大家族了吧。
你看起来很高兴。织田作之助说。
被这么问的时候,青年大概愣了有一秒钟的样子吧,他的脸上露出一些叫人难以形容的细碎的表情,侧过头后别人就无法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只有一些蜷曲的头发。
因为很热闹。
织田先生并非是很喜欢探究他人内心的男人,这一点,莲见差不多感觉到了。对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浮云一样,他安静离开的时候谁都察觉不到,不过比起浮云,他更像是地面上随处可见却十分有用处的泥土。
真是一个平淡的男人。
被织田先生救回来的那几个失去家庭的孩子,都比咲乐年级要大,而且都是男孩。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幸介、真嗣、优和克巳。莲见对优这个名字很敏感,因为和他分散了很多年的哥哥也叫小优,小优的读音,和温柔是一样的。
在没处可去的这段时间里,莲见能够做的,只是安慰这群刚刚失去了家人而变得十分脆弱的孩子。就像当年百夜孤儿院里的大家一样。虽说,那都是骗局一场。
夜里,莲见做了一个梦。他的睡眠质量并不好,所以他总是在做梦,做各种各样的梦。不做梦的时间很少,正因如此,才更加显得无比珍贵。
他做了一个黑乎乎的梦,黑色的天空黑色的大地,还有黑色的水。谁都不在那里,只有他一个人在。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他人呼救的声音,可是无论莲见怎么移动脚步,他都无法到达声音的主人所在的地方。
于第二日清晨醒来的莲见,先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铅灰色的天,稀少的流云穿越高高的树丫,最终从大家的眼中飘扬消散。
天是那么的高,清晨是那么的安静。在冬天雪过后的清晨,人们则是能够看见更多的东西。
莲见准备出门,而织田家除却织田先生外最大的孩子幸介则假装大人气地问:外面很危险,不要出去。
幸介担心莲见的生命安全是一回事,害怕他们几个待着也是一回事。总归是害怕寂寞的小孩子啊莲见是这么想的。
黑发的青年只是回以微弱的笑容,那是和流萤差不了多少的笑容,转瞬即逝。
于是,幸介就更加害怕了。但是他强撑着,假装十分有勇气一般地跑回去告知其余的弟弟妹妹,说自己会保护他们的。他还想着太宰只是在开玩笑,还特地跑到了二楼阳台上想要看看对方是不是偷偷回来了。结果,青年那离去的背影显得那么冷酷无情,完全不在意房子里还待着五个小孩子。
这、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被幸介认作是冷酷无情的青年,正在稍许的平静之中寻找接受小说投稿的地方。他出门的时候还很小心,生怕被路上什么坏人发现了然后被抢劫了。
不过莲见本身就没有什么钱,为了安全起见,他每次出门都只带一点点行路的。
他找了一路,都没有找到什么营业中的接受投稿的店铺。如今的世道实在是太乱了,看来只能等它变得风平浪静后再来寻找了。不过莲见还是成功地买到了一些好用的笔和别的文具,他喜欢在纸上写作。纸的话,那是莲见从图书馆里拿来的、永远用不到尽头的白纸。
回到住处之后,莲见发现了偷偷哭泣的幸介。这种时候,只需给上一些甜食,就不会再有更多的麻烦了。
莲见打算写一些东西,写一些也许不怎么有趣、也许有些消极的东西。他将房间里的帘子全拉了起来,只留下一盏灯,营造出一种灰暗的错感。可是到了夜里,他就将自己写过的东西全都揉皱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面了。
还是要去,找寻灵感才行。
织田作之助也没有回来,据他所说,有时候他的工作到大半夜都不会结束,有时候工作结束了以后,他则要去和朋友们喝一点小酒。小酒怡情,大酒伤身。莲见非常赞同这一点。不要发酒疯,发酒疯就会打人,打输去医院,打赢来坐牢。
所以看着这群小孩子的任务就交到了莲见的手里,不过他本来不怎么擅长照顾小孩子,确保他们没什么毛病就好了。
但是时间往后推了一点之后,莲见却从座机那里接到了来自织田作之助的电话。说是他那里有点脱不开身,但是买了点东西,拿不回来,希望莲见能够过去帮他一下。和织田先生间保持着一个良好关系的莲见,便同意了。他让小孩子们待在房间里不要跑出去,如果有事就打电话(你报了你的号码和织田的号码)。在得到他们不像话的应允之后,莲见才敢出门。
织田作之助报的位置是一个酒吧,Lupin酒吧。那里是他喝酒的地方。
等走到了酒吧门口,莲见竟对这个不曾来过的地方产生了些许的熟悉感。他在入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有人推了他一把后,莲见才慢悠悠地顺着阶梯走进了这个地下酒馆里。他一眼就看见了织田先生那铁锈红的头发,也看见了他身边那大包小包的东西。
我到了。莲见在电话里对对方说。
织田作之助旋过身看到了青年后,就挂断了联系用的电话。
莲见看到织田先生边上还坐着两个不认识的人,一个是嘴角有痣的西装男,一个则是脸上绑着绷带的黑发少年。莲见都没有见过对方,但依旧有一种熟悉感。
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说他们几个上辈子的时间里曾经见过吗?
在三人之中显得格外成熟的男人织田作之助作为几人之间联系的纽带,做起了介绍人。
这是太宰。这是坂口。
嗯他也是太宰。说起这个的时候,织田作之助也出现了些许的困扰。
莲见终于遇到了织田作之助一直在说的、这个世界的太宰治和坂口安吾,他单是看到对方,心中就出现了一种无比奇妙的感觉。
名为太宰的少年摇晃着手里的酒杯,他先是大声地噢了一下,然后格外自然熟地说:自从织田作说了你之后,我就特别想要见你一面来着呢。一想到离我这么近的地方有一个和我拥有同一个名字的人,我就觉得也许这就是缘分呢。
我也一样。青年用简短的话结束了对话。因为他现在就想提着织田先生所说的话回去了。和不熟悉的人交谈,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而且,莲见总觉得少年来者不善。
太宰治怎么对太宰治,抱有这样的恶意呢?这种轻飘飘的、悬浮的恶意。
莲见看见了大包小包的日常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