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光线, 一切昏黑朦胧, 可当释天打了个响指, 四周便生出光芒来是灵石, 堆积如山,星星点点的光芒汇集, 照得此间亮如白昼。
也照亮释天的眼睛。他眸是琥珀色, 眼型狭长, 缓慢弯起,露出一个笑容。
当年也是这样,你拿着剑来杀我。可你又打不过我, 落败之后一路南下,寻到当时最强的剑客,赠了他一剑。
释天站在原处, 语气相当平静,平静得几乎成了温和,慢慢道来一段从前,将尘封的过往、无人可知的秘辛,不容拒绝地推向萧满。
而我呢,辛辛苦苦把你找回来、将你封印住你看,我从未有过杀你的想法,却是不曾料到,在之后同佛门的交战中,被那个剑客从背后偷袭了一招。
他完完全全领悟了你的剑,然后在你的剑中融合自己的剑意,把我一剑钉在了柱子上。
话至此,他眼里的笑变淡,眸垂下去,摇头叹了一声。
这真是一段不堪的过往。
那个人长什么样来着?啊,过去太久,竟是不记得了。不过头发似乎也是银色的,那眼睛呢,眼睛又是什么颜色?
释天的语气充满了疑惑,眉蹙起来,陷入思索。
萧满对这种事并无兴趣,抓在剑上的手更加用力,冷声道:何必我同我说这些。
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我当真不喜欢剑,以及被人拿剑对着。释天抬起头,朝萧满伸手。
一点灵力自指尖点出,萧满的双手被骤然抬起、举过头顶,再被绑住,吊在虚空中。
哐当
见红尘摔落在地。
释天重新笑起来,往前走了三两步,环住萧满的腰,道:好了,这样,你就没法握住它了。
这样的姿势让本就身受重伤的萧满更加难受,他快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孰料释天竟渡了些灵力到他体内,萧满冷不丁一颤,无法克制,咳出一口血来。
后背立时被冷汗打湿,连神识都开始模糊,浑浑噩噩间,他听见释天又开始说话。
凤凰道出这二字时,语气不无遗憾,紧跟着又转为寻常,这一族体质特殊,无法自行化解我的大日极上诀,看来要想别的方法帮你治伤。我本为你准备了另一具躯体,可惜现在已经毁了。
林雾?萧满立刻察觉到他说的是谁,默念清心咒,强打起精神,将涣散的目光聚拢,深吸一口气,道。
似乎是叫这个名字。释天的话里带着些许不确定,旋即一甩衣袖,道:不过他那般迫害过你,毁就毁了,死不足惜。等过段时间,我再为你重塑一具便是。
释天用了迫害二字。只有在上一世,林雾等人对他的所作所为,才称得上是迫害。萧满眼瞳一缩:什么意思?
是我不好。释天又是一声叹,语气竟颇为自责,放任他们选了这样一个人,害你前世以秘术自毁身亡。
接着又有些无奈:我也没想到,你会入轮回,更投生到凤凰一族去,成为他们最后的王族血脉。毕竟,他们和我们的关系,向来不如何。
这话摆明了释天清楚他的上一世。萧满心念电转,很快明白了整个局,道:所以从一开始,林雾就落入你们的圈套里了。
这如何能说是圈套?释天的表情自然而坦然,当初摘星客对他说得明明白白,他是自愿的。
可按照林雾的理解,是他自己能够成为第二佛。萧满不欲同释天争论此,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道:若我不曾转生,你会用禁术将我强行拉回来。
是。
现在的我,便是被你强拉回来的。
没错。释天仍旧不否认,但语气里再度染上些许遗憾,不过那时我能力不够,只能将你带回十三年前。
萧满听完后垂下眼。
十三年前,他还不曾和晏无书举行合籍大典,但那一年,他已入了孤山。这样的时间点,于释天本人而言,并不有利。他是必然要在孤山拜师学艺的。
萧满有心深思,可一身经脉堵塞不通,体内更有大日极上诀作祟,疼痛万分,加之释天就在对面,几乎脸贴着脸,必须打起精神防备,根本分不出太多的神思去想重生时间上的古怪。
他面色极度苍白,犹如一片薄纸,风过就能吹碎,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淌成水珠,顺着侧脸弧线滚落。
释天抬指接住那一滴汗,轻轻碾碎。
第二佛。萧满低声呢喃。
我的莲华游步王佛。释天语气温柔。
又是一阵痛袭来,萧满喘了一口气,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们是同修,从相遇的那一刻起,便形影不离。我们相伴千年万年,虽然生出过嫌隙,并各自从这世界中远离,如今我归来,将你一并带回来,你我继续在一起,不是理所当然?释天笑着回答。
萧满偏了偏头,随后抬起,漆黑眼眸看定释天的琥珀色眼睛,道:恐怕是你我同修千年万年,功法相辅相成,没有我,完不成你的大业吧。
他脸上没有血色,更没有表情,目光轻而冷。
这人世凄苦,不该被改变?释天问萧满。
此言一出,萧满便知他猜对了,漠然道:却轮不到你来动手。
可我的愿望是帮他们脱离痛苦,这样不好吗?
不过是让他们成为助你登上顶峰的工具罢了。
他们能够转生,只要来世生出慧根,便能在我的佛之国内生活。
萧满闭上眼,不再和他多说。释天亦不再开口。
塔内静了,唯余萧满忍痛时的喘息声。
这里同外界全然隔绝,不以烛火照夜,更不见天月星辰,难以计算时间的流逝。过了不知道多久,释天突然伸手,捏住萧满下颌。
看来阿满仍是不愿辅佐我算了,不能强求,我自己来取便是。
言罢往前一倾,咬上萧满的唇,再挑舌。
萧满双手被缚住,经脉堵塞,灵力流转不通,根本无法抗拒。
他清楚地察觉到体内起了变化有东西在流失,是多年来一直沉寂在身体某处,他从未发现,更不曾觉醒过的东西。
若说得准确些,当称作功法。
被乍然唤醒,还未适应这具躯壳,便顺着十二经游走起来,然后淌出。
这是在剥离。萧满忍不住闷哼一声。
释天却哼笑,往后退了些,看着萧满道:晏无书是不是也这样对待过你?
说的是亲吻。
啊,真让人生气。他又说,眼中浮现狠戾之色,不过他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与此同时,荒野
黑风黑云黑天,凤凰火依然燎原。
晏无书横剑,以迅雷不及之势向下一沉,再向外猛扫。地面层层翻起,带着熊熊燃烧烈火一道滚向半空,往去念和释天分魂面门砸去!
凤凰火炽热,可这一剑冷得可怕,空荡地面,剑风过后寒冰立结,刹那间爬满那两人脚底。
可他们避得快极了,两道人影左右一闪,各自躲过,尔后踏入虚空,自上而下,朝晏无书落掌落刀。
晏无书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持剑的右手挽出一道剑花,将腿一迈,朝前行去。
这里交给我们,你去救萧满。
声音响在左后方,说话之人是别北楼,眼蒙白缎,手持六弦琴,从远处赶来。他在说话时便挑起一根琴弦,话音落地,空弦音起,灵力作刃,同释天分魂的刀相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