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導處的監舍外面,譚弈穿著一襲湖色春裳,儒雅不失英氣。在他身周站著一群學生,憤憤不平地盯著負責新生錄入的國子監學正。
國子監監規規定,所有監生都一視同仁。蔭恩生都是三品高官家的公子,捐監生有錢。從多年前第一位蔭監生受照顧入住了天字院之後,國子監的老師們都將最好的天字號房心照不宣地分給了蔭恩生。次等的地字號房多交錢可以選房入住。剩下的宿舍才隨意分發給剩下的監生。
一句話,沒權沒錢,就得住別人挑剩下的房間。
這種心照不宣的事從來都沒有被當面揭穿過。
蔭恩生得了好處,不會聲張,覺得理所當然。肯多給錢的捐監生也不在乎每個月多出點銀兩,讓自己住好一點。
國子監最差的黃字號宿舍,也比那些窮學生家裡的住房好數倍。能進國子監讀書,窮學生們已心滿意足。初來乍道,怕得罪了學正和權貴子弟受排擠欺負,也不會聲張。
如此一來,國子監給新生分宿舍就成了民不舉官不究,心照不宣的舊例了。
廖學正氣不打一處來,兩撇小鬍子隨著他呼氣的動作高高翹起。他在國子監十幾年了,占著登記新生入學的肥差。討好蔭恩生,等於討好了朝中大員。外地的高官子弟為得到他的照拂,逢年過節都會送來豐厚的節禮。捏著好房子收監生們銀錢,從來賺得荷包鼓脹。學生們之間鬧彆扭,想騰房,也會向他孝敬疏通。他相當滿意自己這個類似在國子監打雜的職位。
然而,今天譚弈站了出來,喊出了不公,拒絕接受分給他的玄字號宿舍。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廖學正陰狠地望著譚弈,語帶威脅:「新進監生不守規矩,不遵從分配,一個月內還能退學。我看你是不想在國子監讀書了!」
看來這位小鬍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則再給他一副膽子,他也不敢這樣說話。不過,譚弈要的就是這種效果。他冷笑道:「學正剛才對在下說,給錢就能挑宿舍。在下還不知道國子監的宿舍居然被人當成賺錢謀利的私器了!」
學生們一片譁然。
這種事能拿到檯面上講嗎?廖學正滿臉通紅:「你敢污衊本官?!」
譚弈正義凜然地說道,「譚某最看不得這種不公正之舉!監生的食宿穿衣都是由戶部供給。住在國子監本來就不需要監生多花銀錢。宿舍有新有舊,有好有壞。都是新入學的監生,難道不該以成績優劣來分配宿舍嗎?再不濟也該抽籤決定,公平分配!大家說對不對!」
一句話將窮學生們煽動得熱血沸騰:「對!公平分配!蔭恩生憑家境不需要考試就能進國子監。憑什麼他們還要住最好的宿舍!」
「大膽!我看你們都不想入學了!」廖學正氣得將學生名冊狠狠摔在了桌子上,小鬍子翹了起來,「不報導登記,就不算國子監的監生。」
不登記,就不算國子監的監生。
這句話讓一些窮學生猶豫起來。國子監包吃住,發廩銀。住得差一點也比家裡的房舍好。要不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