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進了國子監。
穆瀾想起了一個問題:「是我師父求你讓我蔭恩進國子監。還是你愛烏及屋賜我監生資格?」
無涯坦白地告訴她:「當初我微服去揚州,目的是拜訪杜之仙。他請我照顧他唯一的關門弟子。讓你進國子監。」
一道酸意直衝進穆瀾眼底。她死死地忍住了。
老頭兒知道自己要死了。求林家庇護她。求皇帝照顧她。他臨死前都還在陽光下為她縫製衣裳。他這樣關心她,他卻眼睜睜看著她冒著被人發現女扮男裝的危險進國子監。
他為什麼要在父親的案情上瞞著她?為什麼要將她推進國子監?
如果無涯說的一切,先帝《起居注》里寫的是真事。那麼,誰會去害死無辜的父親?誰會追殺她們母女?誰會把外祖家都燒成了白地?
穆瀾整個人都亂了。她語無論次地說著腦子裡深刻下來的那些事。
「房梁那樣高。他上吊的繩子不夠長。」
因而母親堅信父親不是自盡。
「母親記得那樣清楚。她甚至記得那晚為了安慰貶官的父親,親手做的菜。」穆瀾喃喃回憶著,「一道醬肉絲,一道回鍋肉,一盤熗炒白菘,一碟油煎花生米。母親還特意去買了壇劍南燒春。因為父親是四川人,愛喝家鄉酒。」
因為穆瀾,無涯不僅查了先帝《起居注》,順道把邱明堂的祖宗八代都查了。他皺起了眉:「你母親真是這樣說的?」
穆瀾有些木然地點了點頭。
「你父親祖籍四川成都。三歲時隨父母遷居河北大名府。後父母雙亡。至死未再入蜀。」
聰明如穆瀾頓時明白了無涯的言下之意。一個三歲時離開蜀地遷居到北方的人,怎麼可能愛吃蜀地的菜愛喝蜀地的酒。
母親在騙她。
師父也在騙她。
為什麼?
無涯誠懇地說道:「穆瀾,國子監里沒有你父親說的那種證據。你女扮男裝,萬一被人發現……我很擔心。你先離開國子監。耐心等我。」
等我收回皇權。等我為你恢復姓氏。等我風光娶你。
可是穆瀾哪有心情去體會他眼裡的深情。她失魂落魄地看著湖面上飄蕩的花燈,往事瘋狂地湧進她腦中。
「我要回家。」她喃喃說道,「我要回去問母親。我要問問她。」
對,她要當面問母親,究竟是不是在騙她。為什麼要騙她。為什麼要她冒著砍頭的危險女扮男裝進國子監。
「借我一匹馬。我要最快的馬!」穆瀾提高了聲量,清亮的眼裡燃著兩團火焰。
無涯憐惜地望著她,朝暗處打了個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