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她的目光,無涯和聲問道:「怎麼不吃?」
彭采玉回了神,幾乎把臉埋進了碗裡。幾口便喝完了甜羹。
「朕看著你睡。」
皇上竟然要先看著自己睡下,再去批閱奏摺。這是何等的寵幸!彭采玉渾身輕飄飄的,都不知道自己如何上的床,最後的印象停留在皇帝站在床前,溫和地注視著自己。
看著彭采玉陷入昏睡,無涯輕吁了口氣:「方太醫給的藥果然有效。」
他在床沿旁坐下,隨手撿起彭采玉的手帕覆在了她臉上。只露出了飽滿的額頭與那兩道眉。
在無涯眼中,那兩道精神的眉毛下是穆瀾清亮如秋水的眼眸,精緻如畫的容顏。少年的爽朗,英氣,笑容燦爛照亮了他久在深宮陰雲密布的心。
「那時,朕以為喜歡上一個少年。」
以為喜歡上一個少年,所以痛苦掙扎過。
然後知曉她是女子,擔心戳穿兩人身份後再不能平等相對。相戀也帶著憂傷。
直到了解她的身世。橫亘在兩人之間的是他的父皇,她全家人的性命。相愛亦伴隨著無奈難過與苦澀。
深宮安靜,直到此時無涯才卸掉了所有的防備:「如果可以,我寧肯不認得你。」
不相識,就不會相戀。不相戀,就不會相思。
相思是毒。無涯卻尋不到解藥。
穆瀾沒有進宮。而他必須選秀立妃。
賜封的旨意一下,他感覺是自己在揮刀斬斷了穆瀾最後進宮的路。
「我沒有想到。邱明堂的妻女尚在世間。是我的錯。」無涯想起春宴上被母后突然帶來的邱瑩,苦笑起來,「我給了她兩個選擇。給她擇門好親事,或是留在宮裡。她去了尚衣局。說手中有活過得踏實。我會囑人照顧她。」
無涯對穆瀾不是沒有怨:「如果是因為邱瑩的存在,讓你無法冒名頂替進宮。為何要消失?為什麼不來找我?穆瀾,你究竟是無法進宮,還是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
可是他上哪兒找她?他坐擁江山,卻被這座宮城禁錮著腳步。
無涯將臉埋進了手中:「你不會再來了。哪怕我沒有立後立妃封嬪,你都不會進宮了。」,掌心漸漸濕潤。他深深呼吸,想拼命控制著自己,卻無能為力。
只有未熄滅的宮燈沉默地看見年輕的皇帝在深夜裡獨自落淚。
良久他才抬起頭,微紅著眼睛望向睡著的彭采玉。手指顫抖著輕觸著她的眉,緩慢地勾勒著。心事如潰堤之水在這無人的寢宮噴涌而出:「我都明白的。不給池家一個交待,不查明當年的真相,你永遠無法和我一起。那是你的父母親人。你過不了那道坎。也沒辦法邁過去。可是,你能不能先來我的身邊?我的父皇就該飲下那碗虎狼之藥嗎?不是我做的事,為何要讓我來背負?逝者已矣,我們為什麼不能一起攜手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