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母后怎麼可能做這種事。朕還有一個弟弟?不,不可能。」
任何人都難以相信。無涯的反應並不出穆瀾意外。她撿起地上的信,站了起來。
明明春陽溫暖,穆瀾的話卻讓無涯生出陣陣寒意來。
「數年之後,先帝病重。我爹為先帝診治,夜宿乾清宮。那晚先帝痰症發作,險之又險才緩過了氣。他自知時日無多,竟念叨起陳皇后來,自覺對陳皇后過於涼薄。家父一片忠心,一時沒有忍住告訴先帝,陳皇后死後,他冒險留在坤寧宮中為皇后接生。皇子命大,竟然還活著。陳後所懷妖孽怪胎的事實讓先帝痛苦萬分。他已無力起臥,說話都難以成句。先帝令家父為他開一碗回春湯。家父遵旨照辦。飲下這碗湯藥,先帝強聚精神,如同常人。而藥效過後,就此駕崩。」說到這裡,穆瀾低聲咆哮,「太后以我爹私自為先帝開虎狼之藥為名,令東廠抄斬我全家!十九年前,於紅梅墜井身亡。十九年後,梅于氏於靈光寺被殺。山西於家寨被大火焚燒為一片白地!蘇沐因看到兇手行兇,在國子監被花匠老岳滅口!這一切都是許氏為了掩蓋當年暗害誣陷陳皇后所致。這就是真相!」
她的雙瞳中燒著熊熊烈焰,令無涯五臟俱焚。他握緊了拳,看著穆瀾將那封信放在自己旁邊。
她喘著氣,卻沒有再說話,只用那雙眼睛看著他。
這就是真相嗎?可這真相為何讓他難以接受?無涯望著穆瀾,眼神渙散。他想起那個熱鬧的端午,穿著獅子戲服的穆瀾舉著獅子頭從人群中擠過。獅子頭撞在了他身上,穆瀾笑嘻嘻向他賠著禮,驕傲地讓他瞧好了,她定能奪得頭彩去。
他想起她擺著地攤,賣著考試包過符,被自己逮了個正著。
她帶他逛青樓,冒險換上女裝,只為讓他知曉,他喜歡的並不是少年。
無涯用手掩住了臉,悄悄將湧上來的淚意拭乾:「所以……其實你沒有用邱瑩的身份進宮。並不是因為邱瑩還活在人間。你根本就沒想過來我的身邊。」
他的滿心歡喜,他的思念,都是他一廂情願。
「你找到了你父親的留書,所以才會消失是嗎?」
穆瀾走到了窗邊,望著窗外明媚的春光,緩緩說道:「六歲之前我沒有記憶。當你告訴我穆胭脂不是我親生母親時,我從她嘴裡知道了我的身世。我踏進松樹胡同,近鄉情怯。我告訴我自己,只偷偷去看上一眼。看池家人和和睦睦,知曉我的家人尚過得好便罷。反正這麼多年,我沒有兒時的記憶,對池家人沒有半點感覺。我走到門口,看到了一座廢宅。野草叢生,一片荒涼……我找回了記憶。那天是我六歲生日,我躲在書房等爹回來為我慶生。我以為我睡著了,做了個夢。」
穆瀾頓了頓,再一次從記憶中翻出了那個噩夢:「我親眼看到東廠的番子一刀斬下了我爹的頭。咚的一聲摔在地上,滾向我。我嚇得縮進了柜子里,拼命告訴自己,我是在作夢。一覺睡醒,爹就回來了。我醒了,家裡漆黑一片。我連滾帶爬跑出書房……站在一大片屍首中。我的母親在我腳邊,我的奶娘在我身旁。就連我兒時的玩伴,幾歲大的核桃都沒有活下來。」
她轉過身笑了,笑得淒涼無比:「無涯。你告訴我。我如何還能來你身邊?是你的親生母親為了皇權謀劃了這一切。是她下的懿旨,抄斬了我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