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色平和,直視著他,看進這青年清澈的眼眸深處。柔潤的唇開合,將心裡的話款款吐出:
「妾未進宮前流離四方,曾從說書人口中聽聞,毓明太子風華絕代。做了掌典,也常常聽別人說起東宮。您在我們心中,是君子無雙。妾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能站在您的身邊。」
晨光打在她未施粉黛的側臉上,姜與倦甚至能看清那肌膚上細小的絨毛。她卻不敢再與他對視,而是微微垂下頭去,長發滑至胸前,脖頸弱白而纖細,像是一手就能握住。
她輕聲地說:「妾只是一個小小的奴婢,見識短薄,身無長處,可能連地上的泥土都不如。但在妾心裡,進了通明殿,就是嫁給了您。您就是妾的夫君,是妾的天。」
「是殿下給了妾在身邊伺候的福氣,妾這一生都是屬於您的。」
「願妾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她含情脈脈,語氣繾綣。
紅霞飛面,憋氣憋得臉蛋通紅。搜腸刮肚,才擠出兩句話本子裡才子佳人的情話。
說著自己雞皮疙瘩落一地。
姜與倦也雞皮疙瘩掉一地。
他不自在地別開臉,表示:「哦,知道了。」
「……」這麼冷淡?!
白妗不可置信,被他像趕什麼一樣趕走了,身後房門「砰」的一聲關上,她愣了半天,才黑著臉走掉。
那扇門後,姜與倦自己重複了一遍,「夜夜流光相皎潔?」
他說到一半,就嗤笑出來。從沒人對他說過這麼大膽的話。
毓明太子從小到大聽到的,都是奉承與諂媚,像這樣直白又羞怯的小女兒心思,壓根沒有機會接觸。
有一瞬間,他被那種不加掩飾的純粹擊中,可也僅僅是一瞬間。
立刻就有種微妙的被蒙蔽的感覺。因為這個女子給他的直觀感受實在過於矛盾。
說她是個普通的婢女,為何數次作出逾越之舉而渾然不覺。
若說她不是,那又為何弱不禁風,沒有半點武力,總是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
實在是太過矛盾,矛盾到忍不住想探究,那究竟是不是一層面具。
*
作為毓明太子的「啟蒙」婢女,榮升「白內人」的白妗有幸被賜居通明殿偏殿。
過後,太子又賞賜了一套嶄新的衣裙,附言「賠禮」。
簡潔兩字,惹人遐思。
衣裙遵循他的審美,上襦是毫無新意的米白色,點綴了羽毛繡紋。下裙則是淡青色,連裙底的繡花也規規矩矩。
送禮的常侍意味深長,乖乖,這麼激烈連衣裙都搞壞了。
白妗看一眼興味索然,卻撐起個淺淺的笑,移步上前,將一早準備好的銀錠子放進他手裡。
「多謝崔常侍,勞煩常侍轉告殿下,妾甚心喜。」說著撫過那套衣裙,回想那一日房中杜茵撫摸袖衫的神色,仿出了個類似的,側顏溫暖而明媚。
崔常侍見狀,露出個欣慰的表情。
「她真這麼說?」姜與倦轉過臉來,筆上濃墨飽蘸,還未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