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水暗暗挨近,語有深意:「假如你的判斷失誤了呢?」
姜與倦眯眼,白妗遠望二人,神色不變,只嘴裡咕噥了一句。
通過唇語解讀,姜與倦臉色微僵。
她咕噥的是,「如此良景,正常男人,不該擁美同游麼?竟跟一禿驢你儂我儂,好不解風情。」
言外之意,他姜與倦不是個正常男人。
再聯想近些天,東宮那些欲語還休遮遮掩掩的流言,姜與倦的臉色有點黑。
可見不論是多冷情的男人,一旦被懷疑到那方面,都是很難容忍的。
善水見他額頭青筋隱現,忙地轉移話題:
「近來桃花是不是開了,」他笑眯眯地說,「我記得芳華宮前有株桃花樹。是從庭山山腳挖去種下的吧?宮中氣候濕潤,本以為不能成活。」
那錦繡圖中,芳華宮前,一株桃樹孑然而立,倒是開得爛漫喜人。
姜與倦:「宮中未必養人,養些花植卻還不錯。」又道,「有年她的生辰,家父從宮苑移栽了一株桃花,與原來那株兩兩相望,倒不顯得孤寂。」
這個她,所指何人自然不必贅言。
善水惆悵。
既然提起這個話題,他也不想再迴避,敲著棋子,好一會兒才低聲問:
「她……去時,可有留下什麼話?」
「陸娘娘去時,很平靜。不過……有一句話帶給你。」
姜與倦忽然起身,朝他深深一揖。
「侯爺囿於朝堂多年,後又為青燈古佛所困。天地偌大,也有錦繡四時,何苦一生桎梏?不如成全自己,金戈鐵馬亦好,孤舟泛流也罷,君自保重,我亦解脫。」
他說罷嘆道:「恕晚輩遲了多年,才告與侯爺。」
「她……當真這樣說?」善水徐徐地半闔目,手將棋子虛虛握著,一抹頹然游弋在眉目之間。好似直到此刻,才真正拋卻那青春人般的灑脫,流露出被歲月磋磨的滄桑來。
畢竟他真實的年歲,倒也不小了。
善水想起自己年少時,鮮衣怒馬,出身武人世家難免輕狂,自認打遍天下,再難逢敵。
偶然一次市井交鋒,卻敗於一人之手,還是個細竹竿樣兒的小子,他極不服氣,於是屢敗屢戰,屢戰屢敗。
直到那一日,他追到醫館尋釁,小子將終日戴著的氈帽一摘,青絲如瀑、花容如玉。
她沖他挑眉的模樣可恨,又可愛:
「世子爺,再怎麼苦苦糾纏,也是本姑娘的手下敗將。堂堂大男人這般心胸狹隘,你丟不丟人?」
後來邊關烽火起,他披甲上陣,榮耀歸京之時,萬人慶賀歌功頌德、戰神之名威震四海,只有她關心那穿身的利箭,痛是不痛。
清苦藥香染上少女的眉眼,糾結著深深的憂慮。她憐惜地看著他的傷痕,為他上藥:
「世子爺,即便你痛得涕淚交集,我也絕不會笑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