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用再往前一步了。
她轉過身,向後走去。從緩慢,到穩定,她走出這個空氣逼仄地屋子,站在屋外,站在風中,她吸一口清冷的空氣。五臟六腑都被凍住一樣,她伸出手,擦去眼睫上的水霧。
她站在風雪中,髮絲和衣袂一起飛舞。她下台階,腳下一空,直直摔了下去。
她跌坐在雪地中,手扶著地表,破了皮。她看自己的手,出了血,卻好像並不疼。反而是寒風中,她感覺到那股冷氣,向她撲頭蓋臉地打來。楊曄等人急切地站在她身後,想扶公主起來。劉泠在雪地上坐了一會兒,慢慢的,自己站起來,從雪和泥土中掙紮起身。她站在院落中,站在肆意飛舞的大雪中心,承受著從四面打來的雪花。
她回過頭,望一眼燈火闌珊。
楊曄看著公主,她的眼睛幽黑,空茫。今晚的雲層很薄,有月亮淺淺的露出來,但被雪光擋住。世界這麼黑,這麼冷,又這麼靜。劉泠站在大雪和黑暗的分界線,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一半是雪狂亂灑下的銀光,一半是暗無邊際的晦澀。
屋中似有人在哭。
劉泠說,「走吧。」
「……?」楊曄跟上她,「公主,這就走嗎?你不去,不去看一看他……」
有別的侍衛勸,「沈大人很愛公主你的,在他臨走前,他應該希望公主在身邊吧?」
劉泠在風雪中跋涉,侍從們的話,她一概不理。她冒著大雪,腳踏入厚厚的雪層中,拔得艱難。每走一步,都辛苦一分。每辛苦一分,她的臉就更冷一分。她無情而漠然,面無表情,在飛雪中,向著遠離沈宴的方向,越走越遠。
時間是如此緩慢。
「公主……」後面有羅凡的叫聲。
「公主……」楊曄跟著勸。
「走。」劉泠肩膀顫了下。
「走!」劉泠幾乎是吼出來。
她紅通的眼底,遍是風霜,她的聲音像一把尖銳的刀,吼得全身顫抖。她白著一張臉,喊出的話,像沉沉暮色。寒鴉已歸,她自在發冷,等不到歸人。她越走越快,向著迎面打來的雪花。雪打在她臉上,冰寒刺骨,又很疼。
我要報仇……
我要報仇!
眼中,有淚意涌。卻未到眼底,又消失不見。
一切都是假的。
什麼活著,什麼希望,什麼等明天,什麼以後……全是假的。
她很愛沈宴,這才是真的。
腦海中,亂糟糟的,有許多舊日畫像在閃來,又掠去。它們不留片刻,像她一樣。
劉泠一生最溫軟的時光,是和沈宴在一起。他們走在許多地方,一前一後,並肩而立,或說或笑。歲月那麼美好,讓她想瘋一瘋,作一作,跟沈宴說許多莫名其妙的話,又做許多莫名其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