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居然沒有死。」皇帝說了見面後的第四句話。
「臣一向命大。」
是!一向命大,流放到那麼個破地方居然長得這麼好,實在是可惡。皇帝咬牙切齒地想著,琢磨以後要怎麼扒他的皮,轉念又平復了心情,涼涼笑了笑:「吃得好麼?」
「極好。」
極好?皇帝將按在鎮紙上的手收回,平心靜氣地想了一想,終於進入了正題:「你這身淺緋官服已是舊得不能再舊,趕緊換了罷。」他低頭翻了翻案上條陳,道:「換成青袍,去萬年縣做個縣尉吧。」
三言兩語就將要說的事情宣布結束,實乃言簡意賅界高手。
於是一個五品散官,在這寥寥幾句話之後,品級一落千丈,成了從八品下的京縣尉。
照理說,十多年前選任校書郎,若按部就班地往上走,第二任官恐怕也就是個縣尉,可從他選任校書郎至今已有十年時間,眼下讓他去做縣尉,擺明了就是將這九年時光全部抹去,讓他從頭開始。
皇帝說完瞄了一眼他的神色,可裴渠就跟個已故之人似的,什麼表情也沒有。末了又行了個大禮:「謝陛下。」
皇帝被他氣得不輕,放出了言簡意賅界的大招:「滾。」
裴渠恭恭敬敬退下,至廊外立刻有個內官迎上來,同他囑咐了一些遷官細節,這才領著他出了宮門。
日頭極好,裴渠剛出丹鳳門,便見一輛馬車遙遙停著,正是素來對他不離不棄的好友徐妙文的車。
徐妙文這時正躺在車裡睡覺,扇子擋了臉,活像具屍體。車夫忽然回頭喊他:「七郎出來了,出來了!」
徐妙文呼出一口氣,差點要將那扇子吹到旁邊去。他霍地坐正,將帘子撩開大半,笑得比余月牡丹還燦爛:「哎喲,裴大夫竟活著回來了!」
裴渠面無表情走過去,坐上車後,徐妙文將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最後以拇指食指捻了捻他的淺緋官服,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簇新的緋色官服,說:「哎,感覺真好。」
徐妙文乃裴渠同輩,小時候好得能穿一條褲子,徐妙文什麼都要與他比,可偏偏怎麼也比不過,沒想到一腳踏入仕途,卻一路飛升,速度快得驚人,導致周圍一群服紫服緋的老匹夫看了他就來氣——
真想撕了那張青春逼人的臉啊!
徐妙文如今乃正四品少卿,裴渠不過一介從五品下的散官,哦不,是從八品下的京縣尉。故而徐妙文此時心中體會,真比吃了一缸新鮮荔枝還要爽,令人十分地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