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渠沒有再接話,南山領著他繼續往前走,至一處園林前:「九年前這裡曾是馬相公的園林,後來馬相公領著家小還鄉去了,這園林便獻給了聖人。」
「我記得馬相公似還未到致仕的年紀。」
「那年這園子裡有株杏樹結出的杏子大的出奇,聖人知道後只說了一句『能結出這般大杏子有違常理,太怪異』,馬相公便匆匆將園林獻了上去,不久之後便辭官回去了。」
「聖人似乎無所不知。」
知道京兆坊間傳聞也就算了,連人家園子裡長了大一點的杏子也知道,這天下還有什麼是他不知的呢?李將軍馬相公也都是歷經風雨的肱骨之臣,卻一個個都成了驚弓之鳥,可見這些年羅織不絕給朝臣帶來的恐懼有多深。
南山言簡意賅,應道:「是。」
「你似乎也無所不知。」
說話間神情一直很輕鬆的南山這時毫不避諱地盯住了裴渠的眼睛。裴渠面上神色淡淡,仿佛方才那一句話只是隨口一說,並沒有深意。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以南山一句「學生也就這點本事」收了尾。
南山原本還算高昂的興致跌下去不少,她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到一處宅院門口停住步子,忽然轉過身來,有些硬邦邦地開口:「某要替安邑的宋娘子說親,郎君若不願等,可去武侯鋪點了印就回去。」
她轉過身向門房遞了帖子,已是全然不管身後的裴渠。稱呼態度也仿佛回到了初見時,甚至更生疏。
裴渠自然領悟她的意思,遂站在門外等,直到她出來。
之後一路,南山一句廢話也不說,就連介紹門戶也十分公事公辦。在長興坊內又去了兩戶人家,已到了下午。輾轉去了隔壁永樂坊,她到孫娘子家說了提親事宜,隨後出來時,見裴渠站在偏門外面正候著自己。
「你今日還有地方要去嗎?」
「長孫娘子家。」她這會兒心情好了一些,手裡拿了一塊冰,小包袱掛在腕上。裴渠上前不容分說地解了她的包袱,隨後又系好替她拎著,說:「走罷。」
南山低頭吃了一口冰,裴渠偏頭看她一眼:「哪裡得來的?」
「孫大娘給的,她家存了冰。」
炎炎夏日裡,冰是稀罕物,非富貴人家沒有的。南山顯然很珍惜這塊冰,吃得很是小心翼翼。這冰冷得令人舌頭髮麻,好像隱約能吃出一星半點的甜味來。
「有味道嗎?」
南山不假思索:「甜。」
裴渠竟幽幽嘆息:「冰不是這般吃的。」
南山繼續往前走,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