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著,腰背佝僂著,眉心微蹙,好像在擔心什麼。
寢帳忽傳來聖人微弱的聲音:「裴御史可還在?」
內侍回:「回陛下,裴御史早就走了。」
「讓他來。」
「喏。」內侍應聲退下。
老內侍讓人去傳裴良春,可過了很久,裴良春卻是遲遲不來。
這期間聖人又問了一遍,內侍說「恐是雨天耽擱了」。沒想到話音剛落,外面驟然傳來兵甲刀劍聲,混雜著雜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內侍頓時一驚,趕緊出去瞧,甫一開門,便見黑壓壓的一群人朝寢殿這邊大步走來。
從軍服制式上看,不止羽林衛,連金吾衛亦混在其中。這時忽有一盞燈籠被舉高,迎面走來的正是一群服紫配金魚袋的老傢伙,最前面則是一個抱著黃巾布包裹的小孩子。
「何人在外喧譁?」聖人甫從寢床上坐起,門卻登時被推開。內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看得人往裡進,低頭一看,全是黑壓壓的軍靴。
中書相公裴晉安走在前面,撩袍深深一伏,聲音沉穩有力:「裴良春有心趁虛作亂,臣等已查實,特將其捉拿嚴加拷問。」
說完,已捆得嚴嚴實實嘴裡塞了布團的裴良春便被推到了前面,並被迫跪下。
聖人隔著紗帳看外面那黑壓壓的陣勢,低頭喘了幾口氣,兩手則撐在床板上,手背青筋凸起,似乎十分吃力。
裴 晉安說裴良春有心作亂這段話是很有心機的。謀反乃十惡之首,大逆不道,應受重判,家人緣坐更是逃不掉。如果說裴良春是動真格造反,他身為裴良春的父親,哪 怕已是高官,也免不了緣坐受死。但律法又明定了「口陳欲反之言論,心無真實之計謀,無狀可尋」的,則只將主犯流二千里而已。
這時說裴良春有心、卻並未有謀反之作為,撐死了也就是造妖書妖言罪,按律最後不過是絞殺主犯處理,家屬一律不緣坐。
裴晉安將聖人有心安排的這顆卒子一腳踢掉,自己卻毫髮無損。
聖人靜靜坐著,呼吸也愈發沉重起來。他隔著紗帳無力緩慢地說道:「裴相公只為這樣一件捕風捉影的事便稱兵宮禁,太過了罷。」
他說著垂下眼皮,深深吸了一口氣。
「臣等死罪。」話音剛落,帳外已是灰壓壓跪了一片。可裴晉安轉而又道:「臣等縱然罪可致死,但亦是顧陛下安危而不得不為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