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那時她還面臨即將離府的未知前路,此後又歷經種種變故,承受過諸多他所不知的痛與血淚,卻依然這樣活下去。他專司種植這麼些年,也從未見過韌性至此的植株。他無法體會她這些年的經歷,也無法知道是什麼支撐她走到現在,但這一切,都令他心痛不已。
相較之下,後背的傷痛根本算不了什麼。
裴渠很少這樣難過,哪怕那時知道生母的事,也未曾這樣失控。只因他曾經手握那個孩子的命運,卻又半途拋開。
這時沈鳳閣已折回了屋內。他走到裴渠面前,忽然遞過去一瓢水。
裴渠沒有抬頭。
沈鳳閣波瀾不驚淡淡道:「既然瓜苗已種了下去,該做什麼你應比我這個從不事農活的人更清楚。」他說著懶怠地看了看外面:「這時節天熱,放任著不管大約就真會枯死了。不論心情如何,還是去澆瓢水為好。」
沈鳳閣言語之中似乎意有他指,氣氛頓時陷入一片凝滯之中,可卻被突如其來的敲門聲給打破。裴渠陡一蹙眉,起身看了一眼沈鳳閣,沈鳳閣亦眯了眯眼,細辨了一下敲門的節奏,迅速得出結論——陌生人。
裴渠從容接過沈鳳閣手中水瓢道:「西邊臥房柜子後面有暗門,你帶南山先在那裡避一避。」
若只是例行搜查,理論上不會搜得太仔細。於是裴渠對外應了一聲,握著水瓢走出屋門,走到庭院裡,回頭見沈鳳閣已往西邊去了,再磨蹭了一會兒,這才給外邊的人開了門。
裴渠一眼便瞧見了暮色中的紅衣鎧甲,來者正是千牛衛。領頭千牛衛看了他一眼,裴渠很快認出了他:「九郎?」
「裴哥哥!」徐九郎也是認出他來,又驚又納悶:「裴哥哥不在家住,如何搬到這裡來了?」
裴渠握著水瓢道:「家中容不得我種菜,我便搬了出來。且這地方離萬年縣廨更近,也方便一些。」
徐九郎想了想回道:「這倒也是。不過裴哥哥似乎許久未露面了,我阿兄還以為你出事了呢。」
「的確遇上一些事,還受了些傷。身體不大好遂沒有再去過縣廨,一直在這裡養傷。」他簡直算得上十分誠實。
徐九郎見他的確是面色蒼白,且說話聲音聽起來也很是嘶啞,看來的確是身體抱恙。他又想起前些日子聽到的「裴渠在內衛暗殺名單」上的傳聞,便理所應當認為裴渠的傷亦是拜內衛所賜。
念至此,他竟還忍不住叮囑裴渠幾句:「近日朝廷上下雖已盡力在剿殺內衛,但其殘餘勢力實在太多,裴哥哥還是要小心再小心,免得再受傷。」
裴渠點點頭。
天真的徐九郎領著下屬往後退了一步:「我就不叨擾裴哥哥了,多多歇息,養好身體才是要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