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窗外的燈火透過半開的窗簾不依不饒地想製造點虛假的熱鬧,但靜悄悄的夜色把一切都澆熄了。家裡的其他人明日一早上班的要上班,上學的要上學,這個時間點早已入睡。
菅原永之咽著冷透的咖啡,嗓子沒來由地感覺到點膩味,他放下筆,把桌上的文稿往裡推了推,起身準備去客廳倒杯茶。
書房的門一開,房裡的燈光一直蔓延到了客廳的斜側角,正好是放飲水機的位置。菅原永之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端著杯子走過去,剛剛彎腰按住出水口,身體忽然微微頓了頓。
冰冷的冷氣順著腳踝纏繞上來,異常的觸感讓他低下頭,方才還帶著幾分懶散的眼眸瞬間清明,他的眼睫微微往下壓了一下,看著漫過了腳面的白霧。
然後他什麼也沒說地直起身,順手把瓷杯放上飲水機旁的吧檯,單手抄兜,不緊不慢地穿過客廳往臥房的方向走。
連綿不絕的霧氣像沖刷上海岸的潮水,他就著窗外灑進來的月光走向潮水的源頭,最後停在了次臥的門前。走廊盡頭的玻璃窗鋪進來淺色的清輝,白色霧氣翻湧著從門縫底下不斷湧出來。
男人伸手搭上門把,眼皮耷拉著看了一會兒底下綿綿不斷湧出來的白霧,走廊盡頭的月光照在他懸在半空的腕骨上,白得發冷,他手腕往下微微一壓,推開了門。
霧氣像忽然泄閘的洪水,房間裡的白霧幾乎和床面齊平。而他的女兒埋在柔軟的床鋪中央,側著身子把自己團成一小團,像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孤島。
清冷的月光從床頭的玻璃窗照進來,掛在床柱的帷幔垂下長長的流蘇。床鋪上方的空間裡飛著一隻藍紫色的蝴蝶,撲扇瑩瑩輝光,帶動著細碎的光點如宇宙中的行星帶一樣繞著沉睡的少女盤旋飛舞,在察覺到門口進來的人時,它掀了掀翅膀,朝著他飛過去。
菅原永之伸出手,任由蝴蝶落在指尖。
他倚在門前安靜地注視著自己的女兒,看著她在睡夢中皺起眉心,但氣息尚算安穩。
男人落著蝴蝶的手指輕輕往上抬了抬,房間中響起的聲音清朗柔和,卻是仿佛支配者的強勢語氣。
「去吧,保護好她。」
蝴蝶乖順地飛起,繞著他轉了個圈,然後飛回房間中央的床鋪,落在黑髮少女的枕邊,翅膀輕輕顫了顫,不動了。空氣中漂浮的細碎光點也緩緩落下,以一種守護的姿態陪伴著少女入眠。
菅原永之又靠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綿延的霧氣在經過他時小心翼翼地讓了條道,仿佛怕驚擾到什麼一樣。直到床中央的女孩子眉心微微鬆開,輕聲嘟噥了句聽不清的夢話,翻了個面又重新睡過去,這一次她的氣息徹底安穩下來。
男人輕輕笑了一下,身體微微前傾,右手搭上門把手,望著門內熟睡的少女往後退了一步,關上了門。
然後他重新直起了身,把另一隻手也插回了口袋裡,轉身走上走廊。他漫無目的目光划過頭頂陰影中交纏的藤蔓花紋,一邊拖著漫不經心的步伐往書房走,一邊冷靜思考自己的女兒今天在外面遇到的那些東西中有哪些是不太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