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滿倉在此時突然出聲:“玉啊,你看看這是哪兒。”
梁玉下巴都要驚掉了。她年初到縣城給吳裁縫做學徒,至今有幾個月了,顯然,她爹認為她進了縣城就得比城隍還曉得城裡的事兒,將辨認處境的重任交給了她。
天地良心!她是來學手藝的不是來瞎逛的,哪能認得每一處地方?
硬著頭皮,梁玉將車簾挑開一點,然後吃了一驚——這地方她還真認得!這裡是縣衙!
梁玉小聲地將她的發現講了,並且說:“按說宵禁了,縣衙這會兒也不該開的。”
一句話說完,其餘三人臉色也一齊跟著變了。梁家祖宗八代沒有一個當官的,街坊四鄰沒一個有錢的,升斗小民最怕與官府打交道,一輩子能不進衙門的大門最好,如今一家都被拉了過來,真能是“好事”?
念頭才起,將他們塞進馬車的馬縣丞便又和氣地過來了:“梁翁,咱們到了,小心腳下。”
梁滿倉一介布衣,土裡刨食,而被縣丞如此客氣對待,更不安了。
梁玉望著縣衙幽深的庭院,石板鋪就的路被兩側的燈籠一照,愈發顯長,梁玉更想念灶下的那把菜刀了。身後,梁玉另外的六個哥哥,大嫂、二嫂直至五嫂,以及她們各自攜帶的子女,都昏頭脹腦地陸續下了車。
一家人都被這情況驚住了,連最小的侄子也老老實實不敢哭鬧。
縣丞前面引路,縣衙的大門又在身後關上了。衙門內燈火璀璨。一路走來,直達後廳。令梁玉大吃一驚的是,她曾在街上圍觀過的張縣令居然不在站在正中,而是站在下首陪著幾個穿著錦繡皮裘的人。
在這片地界上,誰比縣令還威風?他們就是將梁家全家都喚過來的人了麼?
思忖間,一行人已經到了廳前台階下。
張縣令親自走下台階來,也是一臉的笑:“可是梁翁到了?”
馬縣丞與他一拱手,匆匆答了。張縣令粗粗一眼掃過,皺一皺眉,神色間不甚滿意卻也無可奈何,轉身向那幾個錦袍客道:“梁氏到了。這……還是先請他們更衣……”
他接下來說什麼,梁玉已經聽不見了,目光呆呆地看著台階上站著的人。
她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人!上頭三個人,她就只看到左邊那一位了,他十八、九歲,端的是一位美男子!面色如玉,燈火在他眼裡變成了星星,他的身形高挑而不單薄,一看便覺可敬可靠。
梁玉沒讀過書,雖小有遺憾也從不覺得是什麼恨事,此時卻是真的恨起來了——自己竟只會說“好看”,究竟如何好看,肚裡是再沒有一個別的詞可以講了。
按了按胸口,心,跳得厲害。梁玉拍了拍臉頰,臉也燙得慌。
不止梁玉,梁家十幾口也都看得發怔,在這個小地方何曾見過這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