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太多的話要囑咐了。心裡只恨當年張文書提醒他,他家裡說話叫嚷聲音太大的時候,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鄉下人,高門大嗓的慣了,尤其鄉間婦女吵架,誰會哭、誰叫罵的聲音大、誰能不歇氣地從村頭罵到村尾,多半就是贏家,等閒人都會避讓。沒想到,京城竟是這般講究。
梁玉的心跳得厲害,道:“爹,可別再鬧更大了。才出這事,要是再整四嫂,我怕人都知道咱家……”
“知道知道,”梁滿倉滿口答應,“你去換衣裳,我取點錢,哎,給金子吧,你也帶點兒,往宮裡使一使。平平安安出來就好,別人笑你,你也別回嘴。忍著,等你外甥出息了……”
“爹!”梁玉忽然嚴肅地說,“這話可不敢亂說!外甥已經是太子了還要咋出息了?他出息了,他爹得咋樣?咱都不許說!你不許說,連咱家養的狗都不許汪這個音兒!”
梁滿倉臉色蒼白,閨女一說,他就明白了,連連點頭:“還是你見過世面,都聽你的。”
梁玉還是肯罷休,父女兩個走進了西小院兒,她又拉著梁滿倉在庫房裡說:“阿爹,要是叫那位知道了這個事兒,他會咋想?”
“知道了,知道了!他娘的,京城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這個話也不能說!人把咱接過來享福,不用土裡刨食,對不起咱是咋的?要是有人,咱還得說,謝謝人家。再有,有人說外甥的事兒,你得講,這話你不敢聽!你當人外公的,想著外孫死爹?這不是做人的道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對對對。”梁滿倉連聲答應。
梁滿倉緊張地盤算給閨女帶多少錢,梁玉回屋裡換衣服。她的衣服本來就少,冬衣就兩套。到了京城之後,梁滿倉心疼綢衫會穿壞,拿了布,叫她動手去裁,幾個兒媳婦幫忙縫,人人拿布做了件罩衫在家裡穿。出門罩衫一脫,依舊是光鮮的綢子模樣。
梁玉回屋,就是把外面罩衫除了,再將頭髮重新梳梳。再去庫房:“爹,別鎖門,我得拿根簪子。”進宮得“盛妝”,手上有梁才人給的鐲子可以充樣子,雖然大了些,也還能戴。頭上就光禿禿的了,得拿根金簪子。
插戴好了,梁滿倉將一把小金粒子裝在個布袋裡交給她:“該花的時候,就甭心疼。”
父女倆回到前廳,宮使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梁滿倉再堆起笑來,將金子給了宮使:“家裡沒啥好茶哩,這個您拿去吃茶。”
宮使的笑真了幾分,看看金子,只收了一半兒,說話也真誠了一些:“梁翁客氣啦,說來當初梁才人在娘娘身邊伺候的時候,我與她也是相熟的,梁才人熬這些年也不容易。府上呢,也小心些。小心駛得萬年船。小娘子年輕,進宮之後,遇著什麼事,可別鬧脾氣。”
梁滿倉將金子都塞給了他:“既然認得哩,就都收下吧。咱在京里沒啥熟人,有人識得就開心。您貴姓吶。”
“李、李吉。”